南朝司空府没等焦陂、泉河两城拿下,就悍然举军渡颍北上,这虽然令人极度震惊,但看到有此迹象之后,赤扈在泰和、项城、沈丘、蒙城等地的兵马也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动作起来;兀鲁烈直接下令沈丘、项城等地的兵马倾城而出,往前军大营泰和这边集结过来。
南朝司空府前军主力在渡过颍水后,仅在獐子沟一带稍作停歇,就接着马不停蹄的往泰和大营杀来,兀鲁烈看到这一幕,也是直接下令集结到泰和大营十万步骑出营列阵——与此同时,平燕宗王府在蒙城、亳州集结的十万步骑,也一起往汝阴北面杀过来。
风云怒卷,双方近五十万兵马在颍水左岸的颍、亳等州展陈开来,大战一触即发。
仲长卿站在望楼上,看着黑压压如铅云倾轧而来的南朝大军,心旌震荡。
第二次淮南会战,仲长卿与曹成所部接受平燕宗王府的节制,参与对寿、庐等地的进攻,他还一度率部渡江攻入建邺府境作战,但在秦淮河口等战中屡遭重创。
等到这次颍州会战,仲长卿残部又于淮川城以西参与狙击京襄军渡淮作战被打溃败,一部分人马逃往淮川被全歼,一部分撤往焦陂,此时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被歼灭,有多少人马被围于焦陂、泉河两座残城之中。
虽说兀鲁烈应允仲长卿可从诸地军户征调精锐新组部曲,但仲长卿此时哪里有时间去编练
新军,身边仅剩数十侍卫相随。
无兵可御,仲长卿也只能留在镇南王兀鲁烈身边参谋军事。
两府撤出河淮的计划已经获得汗廷的准许,静惮宗王府那边前后三次遣使也终于做通工作,同意必要时也会果断放弃渭河平原,会提前做好将兵马收缩到陇右及渭北的准备。
两府拟定的撤出计划,是河洛、京西两地先行,特别是京西随时都有可能会被攻陷,十六万户军户以及高达五十万户的驱口,需要先分批迁往黄河以北的浦州、泽州、潞州、太原等地,那些滞留不走或没有价值的老幼妇孺,最后时刻纵骑兵屠戮,还要尽一切可能纵火烧毁所有的城池、村寨,只留下一片焦土。
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南朝司空府会这么快推平焦陂-泉河外围四十多座营垒,又围焦陂-泉河两城不攻,直接在汛季将至之时举军悍然渡颍北上。
这令两府拟定好的撤出计划,根本没有时间去落实。
许州、陈州这边也才刚刚组织两三万驱口北撤,这时候没有开始渡过黄河,都暂时停留在郑州境内。
不算颍口的数万驻军,南朝司空府差不多有二十万精锐兵马进入颍水以北,至少京西境内的北撤以及后续屠灭计划,都只能暂停下来。
当然,面对南朝司空府一口气都不歇的举军渡颍北上,很多将臣都主张避免仓促决战,而应该将骑兵主力撤到北面一两百里外的鹿邑
、柘城等地,与南朝司空府进入颍水北岸的主力兵马拉开距离。
陈州以东的泰和、沈丘、郸城、项城等城池,可以交给从浦、泽等河东诸州增援过来的六七万汉军防守。
在很多人看来,汛季将至,他们可以直接扒开颍水北岸的大堤,引洪水浸灌汝阴、泰和等县,不怕南朝兵马真有能力在雨汛季强攻诸城。
此时仓促决战,胜算实在不高。
相比较而言,南朝兵马士气要比他们旺盛得多。
然而镇南王兀鲁烈却力排众议,决意现在就进行决战。
仲长卿很清楚宗王的难处,归根到底就是四个字:“粮秣不足”。
就算将四五万骑兵都拉到北面的鹿邑、柘城去,南线宛丘、泰和、项城等紧挨着颍水北岸的诸城储粮,包括重点防御南朝蔡州兵马的许昌在内,都不够十万汉军两个月的消耗。
仲长卿心里很清楚,真要叫南朝司空府的主力缠贴上来,虽然不担心从许昌到泰和三百余里的防区都被团团围住,但后续真的还有机会继续从北线往南线运送补给吗?
南朝司空府那么强的工造及后勤补给能力,仅仅扒开北岸大堤,真的能令南朝司空府知难退兵吗?
要知道许昌、宛丘、沈丘、泰和、项城等城几乎都紧挨着颍水北岸分布,南朝司空府完全可以借助颍水运送人马、战械以及其他物资,完全可以将洪水的影响降到最低。
仲长卿知道不能拖了,再
拖只会令焦陂-泉河的惨剧重演,也知道宗王很清楚这点。
现在果断放弃许、陈等地,直接北撤也不现实。
然而赤扈在颍州及相邻的亳州、陈州,花费那么大的气力新集结逾二十万增援步骑精锐,不打一仗,就直接撤走,对谁能交代得过去?
而且南朝司空府二十万兵马已经展开来了,他们现在就撤,除了骑兵主力或许能分毫无损外,其他兵马仓皇之际,能安然撤往郑汴等地吗?
就算胜算不高,也不得不战。
…………
…………
双方水军最先接战。
三千信阳水军作为水军前锋兵马,在统制许凌的率领下,从獐子沟水营杀出,最为核心作战目标就是拆除、清理虏兵在泰和大营以南颍水河道中所部署的障碍物,打通前往泰和以西的颍水通道。
水军要逆流而上,顶着近岸敌营里所部署的战械攻击,将一条条拦河铁索斩断,将一根根木桩拔除,要将凿沉在河道里的沉船拖到一边。
一旦顺利将泰和以西的颍水河道打通,除了水军战船上所放置的战械就近攻击泰和敌营临近颍水的栅营,同时铁甲战船还可以进一步逆流而上,控制泰和以西的颍水河道,将一部分精锐兵马,直接到送到泰和敌营以西登岸,干扰乃至切断泰和敌军与沈丘、宛丘之间的联络。
甚至哪怕迫使一部分虏兵回到泰和以西的颍水沿岸布防,也是有极大的战略意义。
虽说
岳海楼早期也曾锐意发展水军战力,但一方面京西兵马都总管府的重心是以西线许昌为据点南下,需要重点发展步骑,而汝颍会战惨败之后,又不得不将有效的资源,用于西翼许昌防线的建设,实在没有更多的资源往水军倾斜。
京西兵马都总管府在宛丘、汝阳及淮川等城皆建有水军营寨,但其水军始终保持在六千余兵卒左右、战船两百余艘,要比京襄在信阳、周桥、罗山等地发展的水军规模略大一些。
在第二次淮南会战之前,铁甲战船还没有问世,京襄也没有在水军发展上露出太多的锋芒,其时京西诸将还以为颍州水军即便不如平燕宗王府在徐州发展的水师力量,但在淮水上游纵横往来,控制汝水、颍水是没有问题的。
京襄所造的铁甲战船在第二次淮南会战中,先是在枫沙湖水战大放异彩,之后又在淠水河口一战之前,在封锁淮河水道的作战,令京西水军吃尽苦头。
当时京西水军在淮水中上游设下三道封锁线,都被信阳水军强行突破,还损失大量的人马与战船,也彻彻底底认识到与京襄(信阳)水军的差距。
颍州会战之前,徐怀以司空府的名义又进一步调整、加强其在淮水之上的水军力量,在淮河上游以信阳水军为主力,将卒扩编到八千余众,大小战船四百余艘,其中各型铁甲战船也高达六十余艘,实力已经远远凌架
于京西水军之上了。
因此颍州会战爆发之初,岳海楼等人就直接放弃与京襄争胜江湖的念头,将有限的水军力量往内线收缩避战,主要借助种种障碍物封锁颍水。
随着汝阴、颍上等城相继沦陷,不到四千将卒的京西水军,也只能退到宛丘、许昌观望。
然而到这一刻,赤扈镇南宗王府、平燕宗王府集结于颍水以北的二十万步骑,被迫与渡颍北上的二十万南兵决一生死,京西水军还有机会再缩在后面保存实力吗?
倘若正面战面失利,泰和、沈丘、宛丘乃至许昌等城失陷,京西水军还不出战,哪怕是要两百多艘战船,完整的交给南朝司空府接管吗?
镇南王兀鲁烈给京西水军下的死命令,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信阳水军拆除泰和以南颍水河道之中的障碍物,确保南朝兵马没有借水道迂回到泰和以西的可能。至少在陆战分出胜负之前,哪怕京西水军自行凿沉所有的战船,也要维持住对泰和以南颍水河道的封锁。
信阳水军虽说相对京西水军占据绝对的优势,但由于逆流而上作战,又必需在最短的时间内打通河道,敌军近岸又建造多座栅营,放置投石机等战械协同封锁河道,使得一开始爆发于泰西水军以南的水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不过,信阳水军一艘艘战船,还是顶着敌营、敌船发射的箭石,逆流而上,停在封锁河道的铁
索前,以巨斧劈斫。
不计其数的巨木从上游顺势冲来,水军战船也是凭借远胜当世舟船的结构强度,寸步不退,将拦河铁索劈断后,从淹入水中的暗桩迷宫间摸索穿梭往上游杀去,方便后方的舟船将暗桩拔除,将沉船拖到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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