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偿债(四)(1 / 1)

容遥很快就知道了,那位看着很不好惹的小公子正是王嬷嬷念了一路的“小公子”。

也是她此行的……

原因,以及……目的。

王嬷嬷告诉她,孙府的老爷身子不好,里里外外都是孙太太当家。孙府共有两位公子、三位小姐,其中只有最小的小公子是孙太太生的,三位小姐都是宝姨娘生的。

大公子已经成了亲,如今在帮着孙太太打理生意,大小姐和二小姐都已经出嫁了,下头则是九岁的三小姐和八岁的小公子。

王嬷嬷还说,孙家的家业大,当家的又是孙太太,所以孙府的人都不敢惹小公子,孙太太倒是有心管束小公子,却又忙碌不得闲,因为缺了管束,小公子的性格就有些骄恣。

容遥还记得王嬷嬷当时惆怅而担忧的语气:“咱们家小公子,玉刻一般的小郎君,说句不恰当的,他和那些官老爷家的、耕读世家的少爷们在一处的时候,丝毫不逊色!外头人人都说,还是头一回见到商贾之子有那般气度的!”

“小公子样样都好,唯独除了性子有些……”

“其实他的性子也没有什么,就是傲气了一些,可惜孙家虽然有些家财,门第却实在低了些,太太虽然是侯府小姐,可容家如今也不比从前了……”

“太太难免担心,小公子那样的性子会惹出什么祸事……”

王嬷嬷说到这里,特意拉起了容遥的手:“好孩子,你可要记得太太的好,替太太多看着小公子!”

“太太这个人最是赏罚分明,你若是做得好,太太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容遥一边琢磨着王嬷嬷的话,一边连连点头:“太太对我好,我记得的!”

到孙家的第一晚,容遥有些睡不着,她睁着眼睛躺在丝滑柔软的大床上,想着王嬷嬷说过的话和自己眼下的处境。

王嬷嬷说,容家如今不比从前了,她是知道的。

那个“容家”,是京里的泰宁侯府容家,孙太太的娘家。她虽然也姓容,但只是侯府容家的远房族亲。

在家里的时候,她曾经听到父母低声议论,说如果容皇后还在,如果即位的是二皇子,那泰宁侯府就是煊赫的天子外家,他们这些族亲也不会这么拮据了。

她爹最喜欢提起的一件往事就是,他小时候曾经跟着他的祖母去侯府拜年,小沈氏夫人见他身上的棉袄单薄,额外给他包了个二两银子的红封,让他做身新棉袄。

可是,正如她爹所说,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容皇后死后,老侯爷不久也过世了,如今这位容侯爷似乎不太有本事,侯府就逐渐地衰颓了下来。

容府衰颓了,容遥家和村里的容氏族亲就都没有机会在年节的时候去拜会侯府,用青菜果子什么的换些布匹甚至是银子回来……

俗称,打秋风。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秋风竟然主动送上了门!

王嬷嬷是月余前到的村里,说是孙太太想给家里的小姐选个玩伴。

这是容遥上辈子没有过的经历,孙家虽然有钱,但前路不知祸福,她没有刻意表现,只如平日一般装得娇娇柔柔的,料想王嬷嬷肯定不会选她。

她的姐姐们和几个族姐倒都挺上心的,那几日挖空心思在王嬷嬷面前晃悠,她一度也有些想试试,但她在青楼里是个烧火丫鬟,所以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展示……

她总不能跑到王嬷嬷跟前说,“您老来看看我烧火,可大可小,而且省柴!”

……

于是,在王嬷嬷问起她会些什么的时候,她抿嘴假笑答了句:“小女愚钝,不会什么。”

没想到,王嬷嬷却觉得她质朴可爱,选中了她……

质朴可爱……

她既不质朴,也不可爱……

因为容遥的运气一直都不算好,所以她觉得,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这会儿躺在孙府的大床上,容遥想着南下的一路上王嬷嬷说的话,还有晚饭时候孙太太不住地对小公子说要多关照她这个远小表妹,把三小姐当透明人一般,她总算隐约想明白了,她这位远房姑姑孙太太,压根儿就不是要给三小姐选玩伴,而是要给小公子选……

如果是玩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接个女童,何不直接买个小厮呢?

容遥心里一紧。

难道是,童养媳?!

容遥下意识地觉得不可能。

按照她前世听楼里的客人们谈论的,那些富贵人家都很在意子嗣的姻缘,在门当户对的基础上,还要再上一层楼才算是称心如意。

小公子是孙太太唯一的儿子,又是嫡子,虽然商贾出身在高门眼里有些不够看,但是今日一见,小公子果真如王嬷嬷所言,容貌气度是极出类拔萃的,所以,小公子可以科举入仕、改变家门,也可以如孙老爷一般,花钱求娶没落勋贵或是官家小姐……

即使不高攀,小公子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商贾小姐,对孙家的生意也会有帮助。

所以,小公子的姻缘有很多种可能性,每一种都比娶个毫无助益的农家童养媳强。

不是三小姐的玩伴,也不是小公子的童养媳……

难道她真的是孙太太给小公子找的玩伴?

孙太太究竟是怎么想的啊?

而且,今天小公子对她一直很冷淡,她觉得,小公子好像既不需要也不喜欢她这个玩伴。

纠结了一夜,第二天,容遥是顶着两眼乌青向孙太太请安的。

孙太太问她怎么没有休息好,她想了想,垂着眸小声答道:“我有些想我娘亲……”

孙太太就把她搂进了怀里,抚着她的发笑道:“真是个好孩子,以后姑姑就是你的娘亲!”

姑姑就是娘亲?

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容遥闻言一愣,身子微僵。

孙太太感觉到女童的不适,由衷地笑了起来。

这个小姑娘,可真有意思啊……

听王嬷嬷说,这个小姑娘原本是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木头人,险些被她爹卖了,后来不知怎么开了窍,小小年纪,已经很会做戏了。

一个五岁的女童,做戏是很容易骗到人的,只可惜孙太太不是普通人,她自己从小也是一路做着戏长大的,这几年又在生意场上,小姑娘的这点儿把戏,自然骗不到她。

孙太太没有戳穿容遥,一来是容遥是她要用的人,二来嘛,她觉得也挺有意思的……

她小时候在侯府,费尽心思做戏给那些人看,那些人却个个都看不上她……

谁天生就喜欢做戏呢?

不必做戏也能好好活着的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她们这样的人呢?

现在,孙太太已经不是当年卑微的容四小姐了。

她没有孩子,她愿意庇护着容遥这个小戏精长大。

容遥靠在孙太太怀里,对孙太太的想法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孙太太其实很喜欢她,她有些紧张害怕。

她更不知道,此时冷眼看着她和孙太太的小公子的想法。

小公子无语地看着她们。

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千里迢迢地接了个小白莲花回来,这小白莲花也十分敬业,一大早上就演了出孝女思母。

一路上都吃得好睡得好,这会儿开始思母了……

他知道母亲已经看出了小白莲花在做戏,但是,母亲还笑得挺开心的?

小公子觉得,自己家原本就有些奇怪,现在,更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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