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辞旧迎新(1 / 1)

容衡的阴沉不喜、小沈氏的担心探究、容莲的嫉妒艳羡……

容钰顶着众人各异的眼神,命宝珠、宝壶捧上贺礼,回到东侧院。

她坐在小榻上,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件孔雀羽披风。

上辈子,沈寻绝不曾赠她一件这样贵重而高调的贺礼……

她出言维护沈家不假,可沈寻应当不至于千里迢迢命人送来这样一份贺礼……

沈寻,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时,宝镜轻手轻脚地走进屋里,她转了转眼珠子,对容钰道:“小姐,沈少爷……”

容钰不解地看向宝镜。

宝镜低声道:“如今府里的人都在议论沈少爷赠您的这件千金难得的孔雀羽披风,说什么的都有……”

容钰问道:“例如?”

宝镜顿了顿,道:“例如,有人说,沈家得陇望蜀,出了两个侯夫人还不知足,竟肖想能娶回个侯府小姐……”

正常……

容钰语气平静:“还有呢?”

宝镜支支吾吾地道:“还有……”

“还有人说,小姐您对沈家或许也是有意的,否则,便不会忤逆侯爷、说出那番维护商贾、维护沈家的话……”

容钰不禁失笑。

她有意嫁回沈家?

这些闲人,真是善于联想……

宝镜见容钰不以为意,急道:“小姐,事关您的终身大事,绝不能让那起子小人乱嚼舌根!”

容钰看着宝镜。

她都没急,宝镜倒真心实意地着急了……

宝镜为什么会急?

自然不是担心她这个小姐的处境……

而是因为,若她真嫁去沈家,宝镜便也要随她去沈家……

宝镜如今已有了颗攀高枝的心,又怎会甘心落在沈家?

容钰真心实意地笑了起来。

那些传言她并不担心,小沈氏自会出面。

至于她的婚事,容衡看不上沈家,小沈氏又看重她的心意,所以,她绝不会嫁进沈家……

但,她倒是可以借这风波,让宝镜走……

她虽极不待见宝镜,可宝镜是家生子,又已跟了她几年,如今并未犯下大错,她不便无故撵她走……

宝镜见容钰在笑,愈发着急:“小姐,您怎么还笑得出来?!”

容钰抖开那件流光溢彩的披风,道:“你瞧,多好看!”

“我做梦也想不到,世上有这样好看的衣裳!”

宝镜看了眼那披风,劝容钰道:“小姐,您是嫡出的侯府小姐,沈家虽有几个银钱,却是低贱的商贾……”

容钰放下披风,冷声道:“你下去吧,以后不许再说沈家的坏话!”

宝镜忿忿然退了出去。

容钰心里冷笑。

只要这宝镜不想再跟着她,就好办了……

最后,她打开了容华赠她的贺礼。

不起眼的黑木匣子在烛光下发出灿然金光。

是五张金票……

……

西外城一处普通的青瓦白墙两进宅院,门匾上书着“夏府”二字。

寂静的深夜,一辆半旧青布马车停在宅院门口,从马车上走下一个身着松绿官袍、容貌清雅的青年男子。

夏斯年。

荣国公府蒋家嫡出大小姐的进士夫婿。

夏斯年走到后院,抬眼便看到了站在檐下等他的蒋氏,他快步走到蒋氏身边,边牵着她的手进屋,边歉然道:“累你夜夜等我……”

蒋氏容貌端丽,她虽着布衣、戴银钗,气度却仍雍容,听了夏斯年的话,她嗔道:“您心里只有公务,恐怕连今日是小年也忘了吧?”

夏斯年愣了愣,继而满面愧色道:“夫人,成亲那日我曾允诺你,你从前做国公府的小姐是何等尊荣,今后必会是同等尊荣……”

蒋氏打断了夏斯年的话,道:“您学识渊博、高中进士,妾身从未觉得嫁给您心中委屈……”

“您奋发进取,一心想让妾身同享荣光,按说妾身不该多言……”

蒋氏蹙眉看向夏斯年:“妾身犹记得您初至御史台时,章台走马是何等清正不阿……”

“如今,却甘为英王驱使,处处为难端王……”

“张太傅鞠躬尽瘁、不恋权位,端王治水三年、万民感念……”

“英王、马家如今固然权势滔天,可公道、人心却都向着端王……”

蒋氏满眼忧色:“大人,您可知道如今外头的清流文人们都是如何议论您、议论御史台的?!”

“与趋炎附势得来的高官厚禄相比,妾身唯愿您坚守本心,做一个为苍生进言、为百姓请命的好官!”

夏斯年看了蒋氏许久,敛袖对她行了一礼,道:“夫人,您心存大义,比许多尸位素餐的朝廷命官更为可敬!”

“但,夏某亦非庸碌之人!”

“我从前是如何心志,如今亦是同样心志……”

他冷然一笑:“英王、马家,何足道哉?!”

夏斯年不是英王的人……

蒋氏诧异地看向他。

夏斯年眼神坚毅:“夫人,我要给你的自当是清清白白的荣光!”

“你且看着,你那嫡庶不分的糊涂父亲是怎样败掉整个荣国公府的!”

“你那机关算尽的庶妹,将来又会下场如何……”

……

扫尘、贴春联、拜灶神、备年货、沐浴换新衣、守岁、放鞭炮、包饺子、祭祖、拜年……

腊月、正月里,家家户户都喜迎新年,人人脸上都透着喜庆,一扫战败后这几个月京都城的压抑沉闷。

在这热热闹闹的年节里,容钰也觉得自己的自己枯槁的心境鲜活了许多。

过往皆是辛酸痛楚,未来亦布满荆棘。

这热闹而欢愉的当下,是她唯一能握住的……

正月初一,前来容府拜年的人络绎不绝,有容家的族亲、姻亲与世交,以及容衡的同僚、下属等。

容衡亦要去往尊亲、上峰处拜年。

容府的公子、小姐们俱都协助容衡、小沈氏待客。

对于前来拜年的所谓族亲、世交,容钰都全无兴趣。

容府落魄的时候,这些人都避之不及,容衡娶回大沈氏后,他们又都如没事人一般,继续与容府往来。

远房族亲们拖家带口,往往提几盒年糕、几袋炒米来登门,小沈氏却要给那些老人、孩子们包红封,并用熏鱼腊肉、点心果子作为回礼……

说白了,就是来打秋风的……

至于“世交”,容府已连着出了两代不争气的侯爷,来往的也大多是些破落勋贵……

如今的容府,最尊荣体面的亲戚,便是容华所嫁的定国公府。

邵家的人却姗姗来迟……

容钰闲来无事,便看着小沈氏、容滢、容莲与前来拜年的女眷们应酬。

这一看,令她很是意外……

容滢性子清冷,平日待人冷若冰霜、少有言语……

可她对容家那些贫寒的远亲们却颇为温和,耐心地听她们说话,洁白的衣裙沾上了孩童脏污的手印也不恼……

与容钰的漫不经心、容莲的敷衍嫌弃对比鲜明。

来客都对容滢赞不绝口。

容钰更为钦佩容滢。

对尊者不卑不亢,对弱者不欺不轻。

容滢,的确有母仪天下的气度。

她吃过几盏茶、逗着迟哥儿玩了许久,邵家的人才到。

邵南烟穿着白色骑马装,抱了满怀腊梅,恭恭敬敬地对小沈氏行了礼。

小沈氏便让容钰带邵南烟去玩耍。

容钰站起身,看向邵南烟的靴底,果然带着泥……

想来邵家的人先出城上了坟,再回城拜年节,并非是有意怠慢容家……

走出花厅后,容钰对邵南烟道:“南烟,带我去看看你家送来的年节礼……”

“若容府回礼不当,你家二夫人定然又要拿来说事……”

邵南烟拉住她的衣袖,指着腊梅道:“好妹妹,你小小年纪,怎么像个管家娘子一般……”

“至少先寻个瓶子把这腊梅插起来……”

容钰歉然道:“你特意把这些梅花摘回来给我看,我却忽视了你的心意。”

邵南烟突然叹了口气:“你不知道,今日那满林的腊梅开得有多好……”

“京都的贵女们不待见我,觉得我像个假小子,我亦瞧不上她们足不出户、见识短浅……”

她怅然看向容钰:“那些小姐们便也罢了……”

“可钰妹妹你这样好,却也不得不拘在后宅……”

拘在后宅……

容钰边与邵南烟走回东侧院,边说:“夫婿儿女、婆媳妻妾、后宅中馈,千百年来,天下女子都是这样过的……”

“虽繁琐操劳,甚至还暗藏着许多龌蹉心思,可里头亦有烟火人间的趣味……”

她看向邵南烟,眼眸明亮:“南烟,你和天下的女子都不一样……”

她拿过一枝梅花嗅了嗅,道:“我虽没有看到那梅林,可见了你带给我的这枝腊梅,便能想见那梅林是何等花繁香幽……”

“世间的好景致,你见了说给我听,也是一样的……”

邵南烟不禁再次想到:可惜她不是个男子……

她又想到:她虽不是男子,可邵家还有位尚未定亲的少爷……

……

在花厅待了一日客,直到夜间容滢才疲累地回了屋。

谷雨一边给她捶着背,一边说:“三小姐倒是执着,名声坏了,便另辟蹊径,结交了邵家四小姐……”

她问容滢道:“小姐,咱们是否……”

容滢摇了摇头,道:“由她去吧,只要她没有打我的主意、碍我的事,她就是想做王母娘娘也与我无关……”

“我哪有那许多功夫,整日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她吩咐谷雨道:“眼下顶要紧的,是年后接秋水夫人进京一事……”

“再就是沈问水筹备的猜银生意……”

“还有,预备在元宵宫宴上献给太后娘娘的节礼准备得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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