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紫英把史湘云送走时,史湘云已经再无复有之前的消沉沮丧,取而代之的是振奋和充满期盼。
这等情形下,冯紫英自然也要好生抚慰一番,女孩子处于这种情形下往往都是最为渴望情郎爱抚温存的,冯紫英当然不会让丽人失望。
至于说再想要更进一步,想一想也不可能,冯紫英还不至于乘人之危,反正迟早也是自己的人,他并不担心。
倒是和秦可卿的对话颇有意思。
“真没想到会是你来看我。”秦可卿目光里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讥讽,“怎么,是听说了我和贾蓉和离了?”
冯紫英皱起眉头,“贾蓉与你和离之事无关紧要,也不影响甚么,倒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秦可卿装出有些惊讶的模样扬扬眉,“我怎么想有用么?朝廷不是就这么毫无顾忌毫无理由地对待我了么?人的出身就能决定一辈子的命运,好运轮不到我,但是厄运却是始终伴随我,以前我不明白,但是现在我好像大略知晓一些了,呵呵,何去何从,又有何意义?真的是有点儿迷茫啊。”
冯紫英也很惊讶于此时秦可卿的巨大变化。
虽然当年在荣国府时秦可卿向自己提出了一些要求,但是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资格去掺和这等事情,到后来他更不愿意去趟这趟浑水,秦可卿也是想尽办法想要搞明白她自己的身世,只不过真正知晓的却都不肯告知她,一直到贾家出事。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知晓也没有多大意义了,义忠亲王,英妃,太上皇,贾敬、贾珍、贾蓉,秦业,这一重重复杂的关系慢慢清晰起来,可最终的结果对于她来说,却始终是阴霾笼罩。
对于秦可卿发出的感慨,冯紫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见秦可卿有多大意义。
或许是当初拒绝了秦可卿的求助有些遗憾和内疚?
又或者很想了解探索一下这个身世离奇却又命运多舛的女子内心真实想法?
亦或是《红楼梦》书中这个本该早就逝去的女子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了命运,让他有一种更深度的来改变对方的命运的冲动?
打破樊笼,改变历史,一切由自己来书写,好像这种恣意放纵的舒畅感的确很容易让人生出无所顾忌的念头。
或许就是这几种心思念头纠合在一起,才会让自己来见一见这个秦可卿吧。
但这个女人的表现也让自己觉得不虚此行了。
“看来你是知晓一些了,不过我也赞同你最后说的,那都不重要,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大人物的一些小举动都能给小人物带来种种困扰和烦恼,有时候就要学会自我调适,丢开那些东西,坦然面对现实,未必就不能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鸡汤灌起来,冯紫英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究竟有多大意义,反正就是这种玄玄乎乎半真半假神神秘秘的半截子话,反而能让这类人无形脑补,自己往自己想要的目的去联想就行了。
这一点上,冯紫英相信以自己的身份和气势,是足以碾压对方的了。
星眸闪烁,秦可卿沉吟咀嚼着冯紫英这一番话语,没一句好像都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像是在替自己指点迷津,又像是在劝诫提醒自己,这让她时而清醒,时而迷惘。
“冯大人,你这可是在安慰我鼓励我么?”秦可卿目光里多了几分说不出意味。
“你要这么理解,也没有错。”冯紫英注视着对方:“江南平定,天下太平,我相信朝廷对你也会有一个妥善的安排处理,只是现在若是随意放你出去,反倒可能被人利用,甚至给你自身带来麻烦和危险,……”
“所以我就只能呆在这诏狱里边?”秦可卿反问道。
这一句话把冯紫英问得有些不好回答,顿了一顿才道:“也不一定,朝廷自有考虑,相信很快会有一个结果出来,但我以为你无论是在狱中还是在外,都还是需要谨慎仔细为上,莫要轻易相信人言。”
秦可卿瞥了一眼冯紫英,轻轻哼了一声,“我还不至于那么幼稚,从秦家到贾家这样懵懵懂懂这么多年,无人问津,这等时候如果还有人来说三道四,还不够说明问题?那只能说明他们的愚蠢了。”
冯紫英发现自己还真的有些低看了这一位。
之前他更多地是把对方视为一个处于迷途中不知所措的失落女子,但现在看来对方已经成功地从她自己迷乱的身世中带来的彷徨中走了出来,而且其坚强和自信程度远胜于其他人,相比之下自己一直认为应该十分坚强的史湘云却远不及这个秦可卿。
对方对贾蓉的和离,对于贾家的再无瓜葛,甚至对自己身世的看淡,都让冯紫英十分惊奇,在这个时代,能做到这一步,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倒是我多虑了,对你的平静和理性我很惊讶和佩服,还是那句话,朝廷会给你一个合理的安排,也希望你莫要自误。“冯紫英起身,似乎是又思索了一下,才道:”我即将远赴陕西,但是京中府邸里也有人,若是你出来之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上门去便是,鸳鸯你也是熟悉的,找她就行,她会尽力给你帮助。“
一直到冯紫英的背影消失,秦可卿的目光才慢慢收回。
今日这个男人的到来让她很是惊异,她一直以为这个男人是个貌似威猛其实胆怯的角色,但现在看来这个男人更多的不愿意去掺和他认为不值得的事情,他在规划着他自己的目标追求。
今日他来,话里话外的提醒也算是好意,只是自己的路究竟会如何走下去,秦可卿内心仍然没有底儿,倒是这个男人的到来给自己枯冷的心底带来了一抹暖色。
这个男人却和王熙凤有了私情,秦可卿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他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与王熙凤的交情,更不清楚自己早就从王熙凤那里观察到了些许端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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