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彭实在看不下去,连忙咳嗽了一声,走过来打圆场:“阿浩,算了,这件事情还是让我来处理。”
说着,大国师转过身,冲着牛伟方挥了挥手:“带着你妹妹走吧,安排人把她送回黑角城。”
“不!我不回去!”牛艳芳拼命拒绝,撒泼耍赖:“我就呆在这儿,我那儿也不去。”
她很清楚,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虽然目前情况已经反转,几乎所有人都站在对立面,可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清事情会变成什么样。也许天浩是在装模作样?也许他口是心非,只为了在众人面前表现出身为族长的威严?
牛艳芳结过婚,她知道美色对男人的诱惑力。就算阿依能力再强,是真正的才女,可哪又怎么样?有权有势的男人不看重这个,他们都喜欢漂亮妞!
“炎齿!剁了她的手!”天浩以森冷凶狠的话语粉碎了她的最后幻想。
牛伟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用力抓住牛艳芳的胳膊,低声喝道:“够了!你觉得还不够丢人现眼吗?现在就给我走,立刻滚回黑角城,再也不准出来。”
牛艳芳猛然转头,难以置信瞪着牛伟方:“二哥,我是你亲妹妹啊!你怎么帮着外人说话。”
“我没你这样的蠢货妹妹!”牛伟方气坏了,趋于爆发边缘:“滚,别逼我动手。”
今天这事显然是牛艳芳在捣乱,牛伟方只觉得庆幸,得到消息不算晚,赶过来很及时,如果她真的杀了阿依,事情肯定变得难以收拾。到时候天知道阿浩会有什么想法,何况自己正在追求天霜,以求获得雷牛部的支持……假如被妹妹坏了大事,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几名侍从拖拽着牛艳芳离开,她一直在尖叫,像个发疯的泼妇。
……
临时的混乱插曲没有打乱雷角城正常秩序,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
两天后,一位城主带着三千名壮劳力抵达雷角城。按照之前与国师巫彭商定的比例,天浩换给他一千五百名鹿族人。
所有用于交换的鹿族战俘都经过挑选,全是擅长纺织的能手,不是用于充数的普通人。
这种时候要讲规则,尤其是在族群内部。坑蒙拐骗只能针对外族,如果连自己人都骗,到头来只会把所有人逼到自己的对面。
二换一,而且还是“真正的鹿族人”。
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牛族,连续多日,雷角城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除了狂牛部和野牛部,所有分部或多或少都从天浩这里换了些鹿族战俘,双方皆大欢喜。
整个交易过程公平公正,无论前来交换的人是城主还是领主,头领还是祭司,都对年轻的雷牛族长赞不绝口————交换现场摆着几台织机,专门用作验证,无论从换过来的鹿族人挑出任何一个,都能坐在机器面前熟练操作。
牛凌啸带着一万名族人走进雷角城的时候,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
虽然与天浩有过节,可他毕竟是凶牛部的族长。站在身份对等的立场,而且还是同族,天浩必须出来迎接。
“又见面了。”天浩的态度不冷不热。
“大家都是兄弟,不要这样。”牛凌啸给人的感觉就像一条鱼,只有七秒钟记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统统被忘记。他的笑容看起来丝毫不像作伪:“我今天来没别的意思,只谈正事。”
天浩个头比他高,俯视,宁定地注视着牛凌啸,深邃的目光透着疑问:“你要换多少鹿族人?”
“五千!”牛凌啸伸出左手五指,夸张的面部表情看上去非常精彩:“放心吧,这次我带过来的人包你满意。二换一,这可是你说的。”
天浩意味深长地说:“只要按规矩来,当然可以。”
“看来我们之间已经有了良好的合作基础。”牛凌啸的笑意变得越发深刻。
“上次的事情我可没忘。”天浩冷冷地说:“交换归交换,两码事。”
“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牛凌啸“哈哈”笑着,给人感觉就像彼此关系很熟的老朋友:“我想跟你谈谈另外一件事。”
天浩的态度没有变化:“雷角城不欢迎你,还是去看看你换的那些鹿族人吧!尽快带着他们离开我的城市,不要惹怒我。”
牛凌啸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自顾道:“咱们都是同族,别那么斤斤计较。说真的,商量一下,咱们合伙,一起打鹿族人。”
天浩站在原地没有动,发出讥讽的嘲笑:“怎么我感觉你好像很眼红?”
这句话立刻戳中了牛凌啸的内心。
对鹿族一战,狂牛部和野牛部收获巨大,各自分到十万以上的鹿族人。元猛和宗域为此举办了盛大宴会,天浩因为事务繁忙没有到场,其他接到邀请的分部族长、城主基本上到会,包括牛凌啸在内,亲眼目睹了壮观无比的庞大战俘群。
如果是普通族群也就罢了,偏偏那是鹿族人。用“能工巧匠”来形容他们也绝不为过,而且数量多达十万。可以想想,从明年开始,只要增加棉花种植面积,狂牛部和野牛部就再不用担心布料的问题。元猛和宗域甚至能用布料进行贸易,从其它分部换取更多的粮食,以及人口。
要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牛凌啸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天浩,诅咒巫源,诅咒牛伟邦……如果不是这些挡道的家伙,凶牛部早就一飞冲天。
骂归骂,最后仍要从幻想云端坠下,落于现实。
天浩顺利成为雷牛部代理族长之后,牛凌啸就感觉事情彻底失去了控制。对手越来越强,自己却因为族群位置被迫困守其中,无法突出,很难通过对外战争的方式获取收益。
狂牛部和野牛部俘获的这些鹿族人,使他看到了新的希望。
“阿浩,我们合作吧!”牛凌啸很诚恳:“咱们是同族,一起打出去!”
天浩沉默着。
等待令人感觉煎熬,空气也变得沉闷。
牛凌啸好几次张嘴,都没能发出声音。他强迫着自己把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实在是找不到说话的机会,感觉一切声音在这种状态下都被封死。
“……合作……”天浩双手交握,食指轻轻弹动着,他的声音非常冷静:“我很奇怪,你哪儿来的勇气,居然对我提出这种要求?”
牛凌啸眼角抽搐了几下,他努力控制情绪,尽可能保持堆起微笑的表情:“阿浩,其实我们之间没那么大的仇。我的女人……算了,不提那件事了。我对你没有恶意,真的!”
天浩满面阴森看着他,仿佛一头饥饿的野兽正盯着猎物:“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好像已经不记得“巫源”这个名字。”
“巫源跟我没关系,他不是我的人。”牛凌啸想也不想就张口回答,速度快得简直令人惊讶,下一句补充显示出他在思维方面的高度敏锐:“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你们雷牛部的巫师。”
听到这句话,天浩再次陷入沉默。
良久,他神情莫测地盯住牛凌啸,带着几分诡异的犹豫缓缓开口:“我知道有些人注定不可能同在一个群体,就像好人和坏人。”
“你说的没错,巫源是个恶棍!”牛凌啸没听明白天浩话里的潜台词,他急急忙忙表明态度:“他十恶不赦,所以他该死!必须死!”
天浩站在原地未动,双眼释放出森寒的目光,笼罩住牛凌啸:“你想杀了牛伟邦,还想要我的命。”
牛凌啸为之一滞,张口结舌。
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思维出现了偏差。
凶牛之王很务实。
阴谋诡计非常管用,尤其是看着别人走进自己编织的陷阱,在尖叫中坠落的时候,他总是喜笑颜开,兴致勃勃走到陷阱边上捡起倒霉蛋掉落的财物,完了还要往陷阱里吐上浓痰,再撒泡臭气熏天的尿。
牛天浩的运气真是很不错,他居然得到了牛伟邦在临死前的身份认可,而且在部族大会上得到支持,顺利成为了雷牛部代理族长。
本以为事情到此就告一段路,没想到他竟然联合狂牛部和野牛部,共同对鹿族发起进攻,占领了边境要塞断角城,攻陷了白鹿城和牡鹿城。
元猛和宗域两个老混蛋吃得满嘴是油。尼玛的,两大部族都得到了十万名鹿族俘虏,牛凌啸简直羡慕死了。
更令人震撼的消息还在后面————此次出战,雷牛部同样收获巨大,他们的战利品更多,战俘人数更是高达五十万以上。
麻痹的,这是什么概念?
牛族最强大的分部也才五十万人,这意味着族群内部的势力对比产生了剧变。综合雷牛部以往的人口数据,牛天浩一跃成为掌控百万人口的大族之王。
牛凌啸只能躲在暗处,瞪着发红的眼睛,馋得直流口水,恨得咬牙切齿。
他心里充满了挫败感,还有极其强烈的失落和遗憾。
如果之前趁着天浩只是一个城主,甚至领主,就早早出手,事情肯定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可是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从未有过对天浩下手的机会。
牛凌啸属于思维特别活跃,“脸皮”对他来说可有可无的人。其实也很好理解,只有利益才能摆在首位。
他并不觉得带着族人向天浩交换鹿族战俘是一件丢脸的事。只要能得到好处,就算低眉顺眼称呼对方一声“大哥”又有何妨?
牛凌啸算是看清楚了,雷牛部在天浩的带领下已经成为不可撼动的一座山。
既然惹不起,撞不翻,打不过……那就必须改变思维方式,笑脸相迎,与他成为朋友。
这没什么大不了,脸皮不值钱。
来雷角城的路上,牛凌啸无数次想过天浩会用何种方法羞辱自己。他觉得就算是皮鞭油脂辣椒水之类的酷刑也可以忍受,却万万没有想到天浩直接提到巫源,彻底封死了想象中所有的辩解途径。
“我觉得我们应该好好谈谈。”牛凌啸收起玩笑的态度,正色道:“阿浩,我们是同族,我知道以前有些事情对不起你,但你得明白,当时我们站在不同立场,而且……”
“这不是理由。”天浩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我只看重结果。如果不是你与巫源同流合污,牛伟邦也不会死。”
牛凌啸慢慢抿起嘴唇,烦躁在身体里扩散,他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态度,更糟糕的是自己很难反驳。
“听我说,这一切都过去了。”思考了很久,牛凌啸眉头紧皱,极其罕见的低下了头:“如果你觉得我在巫源的问题上处置不当,那么……我可以向你道歉。”
天浩眯起眼睛注视着他:“仅仅只是道歉这么简单?”
这话瞬间点燃了牛凌啸刻意压制的愤怒,他如疯了般猛然睁大双眼,暴跳如雷:“你还想怎么样?牛伟邦已经死了,那不是我的错。我承认之前的确有过想干掉他的念头,可他的死与我无关。”
天浩猛然冲过去,狠狠扼住他的喉咙。
这动作极其迅猛,牛凌啸无法做出反应。
“不准你提他的名字。”天浩的声音冰冷到极点,此时此刻,他仿佛一尊从地狱深处爬出的凶悍魔神,一字一顿地说:“他是个好人。而你……是个渣子。”
死亡的感觉是如此接近,牛凌啸双手用力去扳天浩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
“我……我不说了……松手,求你……不要……”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脸色憋得无比难看,体内氧气随时可能消耗一空。
天浩用饿鹰般的眼睛盯着他,手上的力量丝毫没有松动:“看在同族份上,这次我饶了你。最后警告:带着你交换的鹿族人,滚出雷角城!”
说完,他张开虎口,转身走出房间。
牛凌啸如被抽去筋骨的动物滑落在地,瘫软着半天起不来。
望着天浩远去的背影,他眼睛里充满了怨毒,以及深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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