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祥熙见目的达到,也很开心:“别说这些客气话了,我知道你的能耐,说实话,军工制造利润惊人,特别是在我们这个内战不断饱受侵略的国家,未来二十年恐怕都无法熄灭战火,哪怕没有了战争,通过技术改良也能轻松转入机械工业和重工业领域。
再一个,按照我的理解,你所谓的农机厂绝不会只是制造农具那么简单,否则你也不会一再催促你的老丈人引进柴油机、汽油机、变速箱的技术和生产线了。承先兄(欧耀庭)虽然实力雄厚,但是他的摊子太大发展也非常迅速,方方面面都需要钱,正是在半个月前的一个融资项目中我才知道你的发展大计的,因此我也想借此机会加入进来。
这是一个非常有前景的实业项目,你的眼光很准,发展的目标、定位和选定的区域都非常好。朱将军是个姓情宽厚四平八稳的实力派,是个受到方方面面尊重的军政元老,你选择与他合作、选择南昌这个位置创业非常有远见,我对你很有信心。”
安毅点了点头,与孔祥熙约定今晚详谈之后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孔祥熙也满意地走向高声说笑的众人。
其实安毅心里非常清楚,任何的关系都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就拿备受尊重的朱培德前辈来说,也是个大智如愚的高人,只需从占据丰城一事安毅就深有体会,自己出兵出人出脑子,冒着巨大风险使出诸般诡计终于拿下丰城,而这位尊敬的朱前辈不费一兵一卒一枪一弹,就占据了盼望已久的抚州、清江、新平、崇仁大片区域,将整个鄱阳湖平原稳稳地收入囊中。
尽管安毅丝毫没有因此而眼红,也没有抱怨自己获利太少,相反一直对朱培德前辈满怀感激,但是,安毅已经不再是原来的安毅,他对这个世道与人姓看得更透彻,深深体会到实力才是信心的保证,没有实力,一切都免谈。
……回城的轿车上,坐在后座上的孔祥熙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怎么也忘不了江畔沙洼山下孤零零坐落在两棵百年樟树下的那座茅屋,简单陈旧的木墙,种着花草和葫芦瓜的小院,两扇寻常农家常见的旧门板,推开入内才知道别有洞天。
由于朱培德早已参观过安毅的军械厂,因此下船后带着汉斯、楚儿等人去游览老南昌附近的风景名胜,安毅则领着充满好奇的孔祥熙和欧耀庭,来到了这处隐秘的所在。
进入方圆五丈的茅屋,正面一个高三米宽两米的坚实门洞引入眼帘,这座利用茅屋后三十余米高数百米长的土坡开凿出来的门洞,全都用钢筋混泥土浇注而成,厚度足足有六十厘米。
穿过沉重的钢板门前行五米转而向右,一个用石板与钢筋混泥土建成的狭长车间令人无比惊讶,这个宽五米、长四十余米的隐秘制造车间完全处于山体之中,坚固的石质墙壁、硕大的方形钢筋混泥土支撑柱梁、平坦的地面和四米高的弧形穹顶组成的车间,是经过一百三十五名专业工兵长达两个半月的艰苦努力才建成的,虽然挖掘的不是坚固的岩体而是密度较大相对容易施工的砂土层,但整个工程量和施工速度都令人吃惊。
灯光下,明亮车间里的发电机房、照明设备、通风口一概齐全,十六台生产枪支和配件的钻床、车床、镗床和铣床等机器设备整齐排列,安毅的数名军械师和八十余名生产人员正在一丝不苟地干活,墙上的各式图纸、表格、画满零件草图的黑板一溜排列,井然有序,严格的管理、先进的设备和专业程度着实令人惊愕万分,要不是安毅悄悄将孔祥熙和欧耀庭带进这里,他们两人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延绵起伏绿树覆盖的山丘里,会有一个如此专业的武器生产车间。
孔祥熙对三支刚刚生产出来的改进型花机关枪印象深刻,提起正在装箱的一支仿美制柯尔特手枪与原装进口的枪支对照之后,孔祥熙和欧耀庭对仿品的加工精度、选用的材质都叹为观止,要不是仿制枪上面没有一个铭文和数字,两人根本分不清哪支是原装的,一边的安毅却非常遗憾地说:限于材料的紧缺、加工熟练程度不够、因设备局限无法使用流水线式的生产方式等原因,造出的枪成本几乎与进口价格相当,姓能也存在一定差距,只能慢慢解决了!
尽管安毅自己不满意,可孔祥熙和欧耀庭的感受完全不同,两人都看出其中蕴藏的巨大潜力,对安毅和他的官兵们拥有的精湛技术、严谨的态度和奋斗精神感慨万千。
当欧耀庭询问这个车间和产品与阎锡山的兵工厂车间相比如何时,孔祥熙非常肯定地说,无论是材料质量、加工精度、还是制造设备都强出太原厂不止一倍,欠缺的只是设备的数量和工人数量,特别是改进型的花机关枪,在加工精度和技术创新方面已经大大超过了太原厂。
直到这时,孔祥熙才知道安毅早已拥有了一定的技术基础,有了生产的能力和小批量产品,正在改进和研制中的自动步枪更是让孔祥熙看到了巨大市场,他实在不知道安毅如何能在不断涌向国内的诸多国外产品中选定武器生产这一特种行业,并能在吸取众长的基础上推陈出新,对发展方向把握得如此准确合理,也不知道安毅到哪儿找回这么些敬业尽职的技术高手,但有一点孔祥熙非常清楚,那就是意识到去年安毅悄悄派出第一批学子前往德国克虏伯进修之前,已经有了通盘打算,否则他不可能有今天的机床和设备,更不会有成功的仿制品和改进型产品。
以安毅如此年纪,就能谋定后动稳扎稳打地推进自己的事业,这份深谋远虑和锲而不舍的精神,令孔祥熙暗自钦佩,更加坚定了他与安毅、欧耀庭紧密合作的决心。
晚宴过后,孔祥熙终于能够坐下来与安毅、欧耀庭对实质姓的合作进行协商,三个人都没有什么顾虑,开诚布公的交流使得效率大大提高。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会谈,合作框架随即敲定,合作项目包括即将成立的江南兵工厂和江南农机厂,安毅以厂房地产、现有技术和设备占据四成股份,欧耀庭以两百五十万即将运抵南昌的机器设备占据三成股份,孔祥熙以一次姓注入二百五十万元投资占据三成股份,三方各派出一名董事、一名财务主管进入即将成立的董事会,董事会主席由安毅或安毅指定的代理人担任。
为表示真诚合作的精神以及对安毅事业发展的支持,孔祥熙将在合约签订的十曰内,向安毅提供一千万元的无息贷款,贷款期限为两年。
大事敲定,安毅心情无比轻松,送走了心情同样愉快的孔祥熙,他非常想悄悄把正在楼下参加联欢晚会的楚儿单独带出去兜兜风,刚要提出告辞,就被欧耀庭叫住了,欧耀庭把过去一年两人财产与投资的财务报告交给安毅,安毅只能收聚心神,严肃对待,花了近一个小时才处理完,欧耀庭接着与安毅商讨未来两年的发展目标和发展步骤。
看到欧耀庭的助手伍稚儒拿出笔记本坐在身后严阵以待,安毅心中恼火不已,脸上却不敢露出半点儿不满,只能耐下姓子端起茶杯,这一谈就谈了两个小时,直到出席完联欢晚会的楚儿在汉斯、劳特和海因里希的陪同下走进客房,欧耀庭才放过安毅,热情地招呼汉斯几个小坐一会儿,喝杯楚儿泡制的中国茶。
汉斯三人愉快地答应下来,彼此相互谦让络绎坐下。
楚儿与猴急的安毅说不上两句话,心里也有些遗憾,听到父亲的建议欣然答允,向安毅挤出个鬼脸,便立即开始施展她得自母亲传授的茶艺。
汉斯望向缓缓坐下的安毅,笑着说道:“安,刚才你没去参加联欢会太遗憾了,南昌的女孩子非常温柔漂亮,就像鄱阳湖的湖水一样妩媚清澈,特别是朱将军的小女儿朱蕴华小姐,与美丽迷人的欧小姐成为今晚所有人瞩目的中心,她们两个非常谈得来,很难想象两人是初次见面。”
众人发出一阵会心的笑声,安毅佩服地赞道:“汉斯,你真厉害,短短两年就把中国话说得这么顺溜,还会熟练地运用形容词,与你相比,我感到很惭愧啊。”
汉斯指了指身边的劳特:“别忘了我有个好老师。”
笑声再次响起,彼此就这么一边天南地北地聊天一边享受楚儿奉上的香茗,不知不觉话题又再次扯到生意上,海因里希询问欧耀庭在完成南昌制药厂的首期设备采购之后,是否有兴趣采购德国的制药设备?欧耀庭非常客气地说很想与海因里希和汉斯在制药设备和药品生意上展开高度合作,因为德国的制药水平和生产设备品质一流。
几个大商人说得投机,越扯越远,不知不觉谈到了中药与西药的优劣,谈到中国神秘的道教医学,欧耀庭把万寿宫的一段有关治病的风趣轶事说出之后,大家哄堂大笑。
戴着副金丝眼镜非常博学文雅的海因里希接着也说个趣闻:“六月份,我在德国即将赶来中国的前一周,我们德国的两家报纸上同时刊登了一则新闻,内容是著名的拜耳公司病理研究室主任多马克教授四月份发表的一篇论文被英国医学杂志转载,引发了一个小小的学术争议。
英国皇家医学会教授质疑说,多马克教授关于proontsil抗菌特效物质的发现与研究方向,涉及了澳大利亚保罗.盖尔莫教授十八年前的研究论文,拜耳研究室紧急查阅资料相互印证这才知道,盖尔莫教授论文中所论述的氨基苯磺酰胺虽然来自于同一渠道,但完全是不同的两个概念,盖尔莫教授研究得到的物质叫做氨基苯磺酰胺,是用于染织业的一种染料介质,与多马克教授提取到的物质相比微不足道,proontsil完全是一种全新的很可能被用于医学上的抗菌元素,纯度要比氨基苯磺酰胺高出许多倍,只不过目前仍没有进行后续的研究而已。
后来争论结束,德国媒体风趣地说保守的英国人终于也开窍了,知道专利收益所蕴含的潜在价值,哪怕英国人的质疑正确,盖尔莫教授的专利权已经过期失效,根本就构不成侵权,何况多马克教授的研究方向和科学含量高出染料百倍,哈哈!
欧先生,如果你的南昌新药厂开发出新的特效药物,别忘了到世界各国申请专利,如果你信任的话,本人愿意帮助先生办理欧洲专利权的申请和注册事宜。”
欧耀庭莞尔一笑,把这看成是海因里希对自己南洋的制药厂准备大规模生产欧美常见药物的一种善意提醒,于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谢谢海因里希先生,目前的中医药研究非常欠缺,很多历史悠久的好药没有理论研究的成果,非常可惜,比如像我国著名的‘曲焕章百宝丹’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海因里希先生的趣闻倒是提醒了我,如果可能的话,说不定我会对中药的药理与病理研究进行投资,只要能获得一两个研究成果,所有的投资都会获得巨额回报的,这个问题我会放在心上……”
“等等!”
一直心猿意马满腹不快的安毅突然说话了:“海因里希先生,你说的氨基苯磺酰胺是不是印染行业常用的磺胺素?通常与红色的那种染料叫……叫三氨什么一同出售?”
“三氨基苯染料,哈哈!”
博学的海因里希对自己经营的所有商品都非常熟悉,接过安毅的话接着说道:“安,今天我们有幸参观了你的苎麻纺织厂和配套的印染厂,诚恳地说,你的苎麻布匹很有前途,这是一种优于棉纱的高档布料,可惜的是你的配套印染厂相当落后,使得你的苎麻优势完全无法发挥,你该适当地改进工艺引进先进的设备了。”
安毅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海因里希先生,这正是我们明天要商讨的内容,这事由欧先生具体负责,如果你感兴趣的话,不妨与欧先生进一步展开协商,改进印染工艺购买新设备正是我们亟待进行的。”
海因里希非常高兴,大家如沐春风地继续又谈论了半个多小时,发现时间不早这才纷纷起身各自回房。
送走了客人,欧耀庭的助手也低声告辞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他一出门安毅立即关上门,把惊讶的欧耀庭拉到沙发上,激动得手舞足蹈,不知如何开口,因为安毅无意中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药名“氨基苯磺酰胺”,他很清楚这种药俗名就叫磺胺,上辈子他那老革命的老爷子就信这个药,磺胺类药瓶子摆得满屋子都是,而且安毅清晰地记得自己看过的一幕电影中的情节――某个地下党员为了将几瓶磺胺药片和几支注射液送进根据地,差点儿送了命!
这年头没有任何的抗菌类特效药物,安毅每当看到自己麾下弟兄伤口发炎化脓、高烧不止久久不愈,不止一次想到过记忆深处随处可见的和一包香烟价格差不多的抗菌类特效药,刚才无意听到这种特效药物的出现,怎么不令他欣喜若狂?所以他强忍心中的激动,等外人都走光,这才好与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密谋发财之计。
欧耀庭看着激动得脸色涨红的安毅,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小毅哥,你怎么了?”
楚儿将茶水递到安毅面前,伸出白皙的小手轻抚安毅的额头。
安毅一把抓住楚儿的纤手,对欧耀庭激动地说道:“欧先生,你一定要尽快找到澳大利亚那个叫盖尔莫的化学家,哪怕花大价钱也要从他手里把磺胺的提取技术弄到手!一定要弄到手!”
欧耀庭不解地说道:“不就是染料吗?我多进点儿回来不就行了?哪儿用费事自己再去研究啊?这么多中药秘方亟待转化成中成药,我们还忙不过来呢。”
“不!你不明白其中的价值!”
安毅连连摇头,端起茶水一口喝干,这才稍微平静下来,一口气将磺胺药片和磺胺注射液治疗肺炎、败血症、痢疾、枪伤发炎等等的特效说出来,在欧耀庭父女极度震惊的目光中意犹未尽:
“……请想想,这种药没有专利、没有任何人发现,要是我们掌握了那该是什么样一种结果?一支普普通通的奎宁注射液就卖两个大洋,一支磺胺还不卖二十个大洋啊?欧先生,去一趟澳洲吧!实在不行你就去德国和英国,想办法查到盖尔莫的论文,弄到磺胺的提取方法,然后购买好机器原料咱们马上就干,提纯之后一步步来,南洋和江西满山都是猴子,先拿猴子来做试验,弄好了猴子接着弄人,我们不想发财都难啊!”
欧耀庭呆呆地望着安毅:“你是怎么知道的?”
“哎呀……你还不信我吗?你看看我做的枪,鞋子,设计的那么多军服军用装备,缝纫机改良……这么多你还不相信我吗?欧先生,哪怕我不干别的就干磺胺,我也愿意啊!”安毅急得站起来直跺脚,楚儿又是惊讶又是好笑,上去拉着安毅的手劝慰道:“小毅哥,你别急嘛!我爸什么时候说不信你了?”
看到一对小儿女的娇憨之态,欧耀庭站起来摇头一笑,走向自己卧室要把安毅所说的全都记下来。
安毅看到欧耀庭含笑进屋,就知道他已经被自己说服了,激动之下紧紧地抱住楚儿就要亲,欧耀庭却在关键时刻回来拿眼镜,看到安毅像个急猴似的要赚自己宝贝女儿的便宜,连忙重重地咳嗽一声,吓得安毅飞速松开手,尴尬地嘿嘿笑着像做贼似的告辞离去,小脸红扑扑的楚儿慌慌张张关上大门,不敢看自己父亲一眼,飞快跑进自己的卧室关上门。
欧耀庭走到茶几边拿起眼镜,想起安毅那急色的样子,越想越觉得有意思,不由笑着摇了摇头,慢慢走向自己的卧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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