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的列车轰隆隆驶出马庄车站,后面从明光赶来的军列上,火车司机远远看到堆在站北铁道上的大堆枕木,吓得连忙紧急刹车,车顶上的敌军眼睁睁地看着安毅残部乘坐的列车向南加速,恼火地射出一弹夹机枪子弹,打得七百米外的火车头“铛铛”作响,火花四射。
火车头上的吴立恒抬起满是烟灰的黑乎乎脑袋,撇了撇嘴:“狗曰的打得挺准的嘛……喂!这位师傅,要是你怕死就乘现在车速慢跳下去吧,反正有前面那个火车头,基本上够用了。”
黑乎乎的司机沮丧地摇了摇头:“长官,你别开玩笑了,现在跳不得了,你没看铁轨边都是深沟吗?这么快的速度跳下去,准活不了!”
吴立恒咧嘴一笑,掏出香烟分给司机一支:“既然逃不了了,就安心待在火车上吧。来,抽一根烟,我给你点上,谢了……我说兄弟,从这儿到南面的滁州,有多少公里啊?”
“五十七公里,三小时就能赶到,要是我们这里也加把劲儿烧旺炉子,两个小时二十分就可以了,不过你们人不多,又没装载弹药火炮,一个车头足够了。”
司机接过烟美美地吸了一口,随口回答。
吴立恒立马翻脸,再次掏出枪大声呵斥:“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快给老子出力开动,老子让两个弟兄到后面铲煤……小四,你看着这孙子,要是他偷懒或者跟我们玩儿阴的,你就打碎他脑袋推下去,刚才命令他停车时拉闸的手柄你也知道了,就在这儿,要是停车你只管拉闸就行了,有没有他咱们都能干,老子爬到中间去找虎头和师座聊聊。”
“明白了!大哥放心吧。”
吴立恒的副官回答完笑了笑,瞥了垂头丧气的司机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中部第五节车厢里,李福强静静地倚在车门边吸着烟,看着自己的一帮徒弟比赛射击路边的电话线,全师第二射手邓斌两枪打断两根电线,第三枪打碎飞速而过的陶瓷线座,在弟兄们的喝彩声中,牛逼哄哄地收起爱枪接过根烟点上。
车厢里,安毅和尹继南、杨斌等人巡视重伤的弟兄,不时停下询问小郎中和沈凤道伤员能不能挺得住。
车厢中前部紧靠车厢壁处,特种大队分队长孙小旺左腿裤子被齐腿根割掉,大腿外侧的弹孔仍在渗出血迹,翠儿流着泪替他清洗伤口,柱子紧紧依偎在他身边,担忧地看着。
翠儿的小手很白很温存,擦洗去污垢,小心翼翼地撒上止血粉,拿出条洗净的黄布带轻柔地给孙小旺包扎起来,突然看到孙小旺裤裆中间高高拱起一大坨,翠儿一愣,随即羞得不知所措,孙小旺臊得满脸通红,双眼紧闭。
柱子吓得惊呼起来:“小旺叔,你腿根子肿起来了……”
没等柱子说完,嘴巴就被孙小旺紧紧捂住,他贴在柱子耳边低声哀求:“别嚷嚷了,小祖宗!给老子住嘴!”
翠儿回过神来,满脸绯红,匆匆给孙小旺包扎完毕,站起来去帮别的伤员了。
孙小旺看到翠儿脖子都红了,一下子愣得眼睛直勾勾的,待怀中的柱子拼命挣扎,他才记得没松开捂住孩子嘴巴的手,连忙放下手想要道歉,却看到安毅来到了跟前。
孙小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安毅轻轻上前按住他的肩膀,悄悄指指他裤裆里硬邦邦顶起的老二,接着竖起个大拇指。
孙小旺灿然一笑,看到尹继南和杨斌、胡子都憋住笑,连忙低下了脑袋,等几个长官离开之后才大喘一口气,疼爱地抱紧柱子,低声问道:
“柱子,这两天苦了你和你姐了,老是听到枪炮声,还不时地看到流血,你怕吗?”
“刚开始很害怕,离开大湖之后就不怕了,我姐更不怕,我姐说大叔们都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说旺叔对柱子就像对自己亲弟弟一样。”天真无邪的柱子认真回答。
孙小旺乐了,搓搓高挺的鼻子长吸了口气:“柱子,你不是说你姐没许婆家吗?旺叔给你当姐夫怎么样?”
柱子非常严肃地低下头,考虑了好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我喜欢,可是得问我姐才行。”
“行,那你叫我一声姐夫怎么样?到了南京我给你买松糕吃。”孙小旺诱惑道。
柱子非常高兴地叫道:“姐夫!”
“太小声了,我没听见。”孙小旺逗趣。
“姐、夫。”柱子加大音量。
“什么?”孙小旺故意侧过耳朵倾听。
“姐夫――”
柱子这一声大叫,把全车厢都惊动了,孙小旺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过火了,俊脸发紫,羞愧地垂下了脑袋,弟兄们哄堂大笑,全都说孙小旺没屁眼儿居然哄骗小孩子,安毅几个回过头来,指着孙小旺畅声大笑,臊得不远处的翠儿蹲在一个晕迷不醒的弟兄身边久久不敢抬起头。
正笑着,吴立恒从车顶爬门进来,邓斌一把抱住他的粗腰拉进车里,安毅听到吴立恒叫唤,连忙与尹继南几个走过去,听完吴立恒的报告,顿时来了精神。
大家一起走到车厢尾部,安毅指着詹焕琪摊开的地图说道:“还有一个半小时就到滁州了,我估计滁州那一个军三个师接到急报后,肯定会布下重兵等着咱们,并且为了以防万一,还会调集更多的兵力堵住南面通往长江的区域。
再看这儿,滁州北面不足二十公里的来安城,这里至少有一个团以上的皖军,三面夹击,咱们无路可走,这么多受伤弟兄行动速度都成问题,更不奢望强突了,因此,我们得在这个地方停下!”
众弟兄齐齐点头,安毅继续说道:“后面的追兵距离咱们约十分钟的路程,老吴刚才的报告提醒了我,我们现在的速度的确快多了,只需再前行半小时,就能争取到十五至二十分钟的时间。”
“不行啊!这么多伤员搬下车,半小时都不够啊!敌人追兵可是足足有一个师!”尹继南无比担忧。
安毅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别担心,我有个办法,大家靠拢点儿,这样,老吴马上回到后面车头去,只需……”
众弟兄听完齐声喝彩,吴立恒精神大振,再次从门边爬上车顶,顾长风扎紧腰带,紧随而上赶往前方车头,其他各位在胡子和丁志诚的命令下,飞快地行动起来。
十一点十八分,列车发出尖厉的刹车声,逐渐减缓了速度,不到一分钟彻底停稳,夏俭率领麾下四百余官兵率先跳下火车,分散警戒,两千余完好无损的弟兄立即将各车厢里的伤员快速抬下,铁道边一片忙碌,吓得不远处在地里干活的乡亲们全都停下观望。
尾部车头与车厢连接处,火车司机在大个子吴立恒声色俱厉的恐吓下,手忙脚乱地将车厢连接处弄开,整列列车微微动了一下,火车头终于彻底与车厢分离了。
吴立恒拽住司机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把他提上驾驶室,副官小四和两名弟兄往烧得通红的炉门里疯狂铲煤,吴立恒用枪顶住浑身发抖的司机脑袋:“开车!”
“是是是……”
黑乎乎的火车头冒着浓烟,“锵锵”开动,不一会儿越开越快,司机终于吓得大声喊了起来,吴立恒对后面不停铲煤的弟兄大叫一声,抱着司机跳出车头,在路边草地上连打几个滚儿才停下,小四两人和早已吓坏的锅炉工也跳了下来,爬起来一起跑向吴立恒。
吴立恒擦去脸上磕破的血迹,掏出一把大洋塞进司机兜里,再掏出一把塞进浑身发抖的锅炉工手上:
“两位老哥,实在对不住了!你们快回家,要是怕受此次事件连累,就赶紧领着家里人逃到江南,只要到了老南昌找到那儿的医院,把帮助咱们安毅师的事情说出来,你们全家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时间有限,兄弟我得逃命,对不住了,两位老哥,对不住了……”
吴立恒说完转身就跑,副官和警卫员跟随其后猛追,魂飞魄散的司机和和锅炉工面面相觑,大喊一声抓住装满大洋的衣袋,拔腿向北狂奔。
两人逃出三百余米,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回头一看,长长的列车也轰隆隆启动,向南方加速开去,撤离火车的三千余名革命军队伍排着蜿蜒的队伍,开向东北方向。
司机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完了!肯定要撞车了!姑且不说前面这列火车如何,单单后面火车头开去的方向就会出大问题……一路追在后面的列车里装的可是几千直鲁军官兵啊……完了,不死上一半也差不多了……”
锅炉工喘着粗气,傻傻地问道:“齐哥,那刚才开向南边的七八节车呢?”
“也完了,看样子一直开到浦口都停不下来……狗曰的革命军,这一手可够狠毒的,傻二,咱们快跑吧!快跑回家带着全家人出去避祸,得跑快点儿,否则来不及了……”
十一点二十一分,全速追赶的列车越过张八岭车站,飞速向南,司机突然看到前方一公里外轰隆隆飞驰而来的火车头,吓得尖叫起来,手足无措地转了两个圈,想要急刹车,最终绝望地嚎叫着跳出车头逃生去了,两个留在车头监视司机的直鲁军官早已经吓傻了,看到越来越大的火车头扑面而来,狂叫着仰起脑袋迎接死亡。
“轰”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由南向北飞驰的火车头被撞得高高飞起,在空中翻了个跟斗,变形的车头重重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随即燃起熊熊大火。
由北向南疾驰的满载列车巨撞之下,高高抛起,腾空数米,一头砸向右侧道沟,摩擦出片片红光,其后的十七节车厢尽数翻下铁轨路面,发出一阵阵巨大的回响……车顶上,成百上千的直鲁军官兵连同机枪一起被高高抛向九天,绝望的叫喊声在连续的剧烈碰撞声中微不可闻,散架的车厢和变形的铁皮,挤压出股股血水和脑浆,一根根散开的角铁,一块块尖利的铁皮,将一个个身躯劈成两段……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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