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规定,陈旺金早就没有了人身自由,不可能会见任何人。但田岛拓真却同意他见朱慕云,并非他大发慈悲,而是因为,他还没有彻底相信朱慕云。
二楼的书房,田岛拓真特意安装了一个窃听器,陈旺金与朱慕云的对话,他基本上都听到了。可是,中间有一段间隔得有点久,他觉得两人应该窃窃私语了几句。
“他说会给我一大笔钱,让我找人救他。田岛队长,陈旺金不会是地下党,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朱慕云“信誓旦旦”的说。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在田岛拓真这里,一点分量也没有。
“你所谓的保证,就是想得到他的那笔钱吧?别痴心妄想了,陈旺金所有的钱,全部是贪污所得,必须收缴。你可以去地下室看看,陈旺金的钱,已经充作了军费。”田岛拓真冷笑着说。
“什么?”朱慕云大失所望,陈旺金把钱放在地下室,一般人都能想到,遑论田岛拓真了。
“所以,你现在还想替他担保么?”田岛拓真嗤之以鼻的说。
朱慕云极力塑造为一个讲义气之人,但骨子里,却极度自私而贪婪。这种人做任何事情都带着目的性,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陈旺金告诉我,他是冤枉的。”朱慕云缓缓的说。他能感觉到田岛拓真深深地敌意,只要自己稍有不慎,马上就会被他撕成碎片。
“所有关进监狱的人,都会说自己是冤枉的。现在,你可以说说,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吧?”田岛拓真问。
“我刚进去的时候,陈旺金就说:‘慕云’,我说:‘老陈,你怎么啦?’……”朱慕云将自己与陈旺金的对话,原原本本的向田岛拓真说了。
他的记忆力很好,一字不差的将他们的对话复述了一遍。除了陈旺金说在地下室东南角藏有钱的事,没有说出来外,其他事情,朱慕云没有任何隐瞒。
朱慕云突然想到,陈旺金的钱,田岛拓真未必全部拿走了。陈旺金的地下室,肯定也藏了不少钱。一般人在发现了地下室,又找到了意料之中的钱后,肯定不会再仔细搜查。也许,东南角藏的钱,田岛拓真还没有发现。
“你先回去吧。”田岛拓真听着朱慕云的话,眼里的失望一闪而过。
如果朱慕云有任何隐瞒,他都可以借机发难。然而,朱慕云的话,与他窃听到的,没有任何区别。至少,朱慕云目前对他还是坦诚的。
“田岛队长,我能去地下室看一眼吗?”朱慕云突然说。
“当然可以。”田岛拓真知道朱慕云不死心,让人带着朱慕云去看了一眼。
朱慕云下去的时候,地下室的东西已经被搬空。但他注意到,四个角都没有异样。他一下子放心了,看来日本人只看到地下室的东西,没想到里面还有个暗室。
朱慕云正准备离开的时候,田岛拓真派了两个便衣宪兵送他回去。朱慕云虽然很是不满,但还是对田岛拓真表达了感谢。
“今天晚上我们有行动,为了避免消息外泄,他们会跟着你,一直到行动结束。”田岛拓真说,朱慕云与陈旺金见了面后,也看到了这里有了埋伏。如果朱慕云与地下党有关,岂不会让情报泄露?
“不必了,回家我还有电话呢,想要传递情报,还有的是办法。为了不影响你们的行动,我还是留在这里吧。”朱慕云摇了摇头,虽然他家也在白石路,可为了避嫌,宁愿留在陈旺金家。
“这样的话,当然是最好的。我知道你怕死,为了保护你,就留在地下室如何?”田岛拓真突然得意的说。
“当然可以,但得给我搬把椅子,要是能搬张床,就再好不过了。”朱慕云不以为意的说,在日本人面前受点委屈实在不算什么,只要能不受怀疑,一切都是值得的。
田岛拓真有些意外,朱慕云表现得很平静,难道真的怀疑错了?不管如何,朱慕云既然这么配合,终归是好的。
田岛拓真把地下室从外面锁上,又派了两名宪兵守在外面。陈旺金家的地下室,成了最好的临时监狱。就算朱慕云明天找李邦藩哭诉,田岛拓真也不会在乎。自己现在是宪兵分队的小队长,没必要给朱慕云这个中国人面子。
朱慕云等田岛拓真走后,马上走到东南角。第一次进来的时候,他还没有分清方向。但刚才再次进来,已经清楚,所谓的东南角,就是进门后,门后的那个角。
朱慕云仔细观察,发现那个角果然有些不同。地砖的缝隙,比其他地方要稍微宽一点点。不仔细看的话,根本不会发现。虽然很想打开一看,可想到门口的宪兵,朱慕云只能忍住。想着下面可能会有大笔钱,朱慕云很是兴奋。
至于外面可能发生的事情,他反倒不用担心。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确实会有地下党过陈旺金家拜访,可是,他们会在门外,“突然”发现异常,然后迅速撤离。
不管陈旺金家有没有人,是否会有埋伏,地下党的人,都会这么搞一次。毕竟,所有的计划,不一定都会按照预料的那样进行。
朱慕云只要求,地下党派一位身手敏捷之人,来陈旺金的住处接头。快到门口的时候,可以张望,也可以敲门,甚至还可以绕房子一周。但是,一切的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
制订计划的时候,朱慕云也不能确定,宪兵队或政保局,是否会在陈旺金家设伏。但不管如何,只能按照最坏的结果来进行。当然,如果陈旺金家有设伏,也不算最坏的结果。至少表明,敌人已经相信了陈旺金的身份。
朱慕云觉得,自己虽然暂时失去了人身自由,但是,地下室清静的环境,让他能更好的集中精神思考问题。
回顾整个“放风筝”的计划,从罗斌被杀,到陈旺金被打上地下党的标签。此次的计划,勉强算成功。可是,因为与自己同志沟通问题,有些细节并没有处理好。
如果胡梦北在的话,朱慕云每天都能与见面,随时调整计划。并且,朱慕云能将自己的想法,完整的告诉他。可现在却不行,他就算将计划写得再详细,董广宁看到之后,也总会有偏差。
况且,计划执行时,总会出现各种意料之外的事情。朱慕云哪怕再细心,也不可能将所有事情,全部计算到。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哪怕思维再缜密,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
比如说陈旺金的事情,其实很难让日本人相信,他就是“野草”。野草潜伏了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发现。罗斌说出这个代号,日本人开始调查后,马上就露了馅。只有像田岛拓真这种急功近利之人,才会一口咬定。换成其他人,只会半信半疑。
如果没有这样的行动,只是传递情报,输送物资,朱慕云无需与董广宁或许值见面。可是,如果要有这样的行动,必须与他们多沟通。要不然,很容易导致行动失利。
朱慕云觉得,自己有必要请示家里。如果真像李邦藩所说,法租界的宪兵分队要撤销,经济处要归宪兵队本部警务科管,自己的职务将发生重大变化。
快九点的时候,白石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但是,有一条黑影,突然出现在陈旺金家附近。此人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根本看不清相貌。在陈旺金家门口转了一圈,终于决定走进来。
田岛拓真一直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看到此人的举动,他心里很是兴奋。地下党终于派人来接头了,等会抓到那人,一切都能大白于天下。
田岛拓真的手已经高高举起,只要他的手一落下,屋内的人马上就要冲出去抓人。
外面的人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正要敲门的时候,蓦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迅速转身离开。田岛拓真大急,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怎么发生如此变故?
“抓人!”田岛拓真大吼一声,不管那人发现了什么,先抓起来再说。
然而,等屋内的冲出去,那人已经消失。宪兵马上封锁整个白石路,但折腾了几个小时,依然一无所获。田岛拓真很沮丧,他站到陈旺金家门口,怎么看都没看出哪有什么不同。
“陈旺金,接头的人为何没进来?”田岛拓真将陈旺金拉到门口,质问着说。
“什么接头的人?”陈旺金诧异的说,他在宪兵队承认的事情,都只是顺着日本人的意思。他根本就是地下党,也不知道晚上会有人来接头。更加不知道,自己竟然给对方“传递”了重要情报。
“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况且,你的伤疤也还没有好吧?”田岛拓真冷冷的手,他手一挥,来了两个如狼似虎的宪兵,将陈旺金押着回了宪兵队。
“田岛队长,我真不知道接头的人啊。”陈旺金大叫,宪兵队的日子,他实在不想过了。真要是回去,他宁愿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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