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的宫女守在宫门口,才看到白一堂携着秦文茵进宫门便连忙迎上去,屈膝行礼道:“奴婢见过白大侠,秦夫人,顾大人和顾太太。”
四人忙回礼,避让到路旁容后面的人先过去。
宫女屈膝笑道:“太后一早就念着顾小姐了,所以让奴婢在宫门口候着,说秦夫人和顾太太一来便引到后面宫里去,这离开宴还有好一会儿呢,等开始了再去也不迟。”
说罢引着俩人去坐放在一旁的软轿。
宫女见俩人迟疑,她便笑着解释道:“太后体恤,各府的老夫人今年都是乘软轿入宫的,夫人体弱,太太又带着孩子,这软轿可是太后一早吩咐下来的。”
宫女软声道:“夫人和太太可别让我们为难才好。”
秦文茵和黎宝璐坐着软轿去慈宁宫,至于白一堂和顾景云,他们自然是该走走,该去哪儿去哪儿。
黎宝璐抱着转着脑袋四处张望的安安上轿,中秋宫宴,黎宝璐本来不想进宫的,但太后提前派了人来传话,她想见见安安和秦文茵。
顾景云猜出了些,和黎宝璐一说,他们便穿戴一新的进宫来了。
慈宁宫里很安静,和宫前的热闹全然不一样,宫女低声解释道:“客人都在皇后宫中呢。”
这样的提点本不必要,但宫女还是提了,她知道这两位客人与别人不一样。
不然太后不会特意见她们,要知道这半年来太后已经不见人了,连与太后同龄的老夫人进宫请安她都没见。
宫女毕恭毕敬的领着俩人进入慈宁宫,然后便停在了门外,里面自有人带她们进去。
太后正在梳妆,嬷嬷刚好把一根凤钗插到她头上,端详了一下发现没问题才笑着颔首,“娘娘您看,可还满意吗?”
太后看着镜子里清晰的人,微微一笑道:“不错,又安送来西洋镜就是好使,不像我们的铜镜看得模糊。”
嬷嬷笑着应是。
“但铜镜也有铜镜的好处,有时候看得太清楚了反而不美。”
嬷嬷这下笑而不语,躬身退到一边。外面的贴身宫女正好进来禀报,“娘娘,秦夫人和顾太太带着顾小姐已在前殿候着了。”
“何必那么生疏,请她们到后面来,纯熙在哺乳,便不给她上茶了,给她热碗羊奶来。”
宫女应下,秦文茵和黎宝璐立即便被引到外室来,太后走出内室见她们。
黎宝璐抱着安安就要跪下,太后立即扬手道:“快不必多礼了,来人,将秦夫人和顾太太扶起来。”
黎宝璐坚持抱着安安给太后磕了一个头,这才在秦文茵下首的椅子上坐下。
太后的目光首先放在安安身上,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不仅不怕生,还张着手从她啊啊的叫着。
太后早已冷硬的心也不由一软,招手道:“快抱上来我看看。”
黎宝璐抱着安安上前,半坐在榻上把孩子递过去给她看。
太后直接接过去,只觉得胳膊一沉,她忍不住笑眯了眼,“哎呦,这可真沉,有六个多月了吧?”
“六个月零十一天。”
“看上去跟**个月的孩子也不差了,养得真壮实。”太后笑眯眯的道:“跟太子一样,本宫记得太子小时候也壮实,又顽皮,就跟头小牛犊似的,哎呦,谁也管不了他。他父皇从小体弱,看着他身体壮实就高兴,可这劲儿的让他闹。本宫记得他有一年进宫,宫人们一个没看住他就跑到了御花园,直接把御花园里的那一片菊花给拔了,气得他皇祖父要拿鞭子抽他……”
太后说到这里笑容微淡,看着安安微笑道:“这孩子运气好,养得也好,听说清和也极其宠她。每天早上还把她顶在脖子上出去逛街?”
黎宝璐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这孩子脾气霸道得很,以前我们只带她在花园里玩,她便每日要去花园一遍。待后来她爹不小心带她出了一趟门,那她每天就一定要出去逛一圈,不然她能嚎到天塌下来,所以她爹也是没办法……”
“那也是你们惯的,”太后笑道:“不过能够惯孩子是好事,就怕想惯孩子都不敢惯……”
当年她和太子就是这样的情况,太孙那样健康活泼,难道她和儿子不想惯他吗?
但是在那样的情况下,想惯孩子都成了奢侈,他们只能压着他懂事。
太后摸摸安安的脑袋,对黎宝璐笑道:“前儿我在皇帝那里看到你写的书,写的很好,但总有意犹未尽之意。你还要写下本吗?”
“还未有计划。”
“书中的事都是真的吗?”
“皆是在琼州的见闻。”
太后就叹息,“世间的女子都太过艰难,前朝女子地位并不弱,甚至出现过女将军,即使官职卑微,但也入了品秩。可到后来边关安定,国泰民安,也不知打哪儿起的歪风邪气,要求女子出门必戴帷帽,不然有损德容,到得后来朝中君王越发昏聩,朝臣越发无能时对女子束缚更深,出嫁从夫,夫死便守节,一辈子若能为夫家争一座贞节牌坊便是荣耀……”
见宝璐目露诧异,她便笑道:“怎么,觉得本宫不像是要说这些话的人?”
黎宝璐不好意思的低头。
是啊,太后是国母,一言一行皆代表大楚,代表皇室的态度,她这样明着支持女子显然是不合适的。
太后却不在意道:“本宫的态度并不是秘密,只不过你们年纪小,不知道罢了。”
说罢看向秦文茵,笑道:“文茵该是知道的吧。”
秦文茵起身微微屈膝,“是。”
太后微微颔首,压了压手让她坐下,扭头继续对宝璐道:“百多年前文孝皇后着令松山书院和清溪书院开办女学,那才是艰难呢。历经三十多年女学才被更多的人接受,京中各门各户才愿意把家中的女儿孙女送进书院,女学这才渐渐兴起。而到你婆婆那一代,女学才是最盛行的。”
“我读书时女学才回暖,那时候我们入学要学的便是女史,从古至今杰出的女子,愚钝的女子。”太后目光炯炯的看着她,“兰贵妃下令要关闭女学时本宫没有阻拦,因为本宫知道,本宫越是阻拦,女学被撤得越是彻底。所以本宫无动于衷,但这不代表本宫就忘了初衷。”
“你给皇帝上的折子本宫看了,你很有心,然而本宫要告诉你的,这样还不够。”
黎宝璐微微张开嘴巴。
太后抱着安安,低声道:“本宫不同意你的第二个请求,你要办技校,那只能自己办,纯熙,你要知道,如今站在朝上的都是男子。你要是自己办学,他们或许不会多想,若由朝廷办学,那此事多半不成。”
黎宝璐这才明白太后和她说这么多的原因,这是在给她解释呢。
她想了想便点头。
太后愿意亲自出面解释,由此可见他们的诚意了。
黎宝璐起身屈膝道:“纯熙明白了,娘娘放心,我回头就和陛下说把第二条撤了。”
太后微微一笑,看了嬷嬷一眼,对宝璐笑道:“虽说不能冠以朝廷之名,但本宫也愿意帮助你。”
她眨眼一笑道:“毕竟本宫也是女儿身。”
嬷嬷捧上来一个檀木盒子,太后转交给黎宝璐道:“这便是本宫的心意,你不要推辞,办学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所需的钱财可不少。你和清和那么薄的家底不可能承受得起。”
黎宝璐想了想便接过,跪下和太后道谢。
太后单手扶起她道:“你能理解本宫和皇帝就很好了。”
黎宝璐知道皇帝有禅位之意,而且想要在中秋宫宴上公布,黎宝璐觉得把皇帝留给她的承诺拖到下一代有点不厚道,反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承诺了,加上她的确想起了一个,所以就给皇帝写折子了。
而她要的承诺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
简单在于就修改一条律法,不简单在于这涉及到了政治。
黎宝璐要皇帝修改户籍法,将女户的条件放宽,同时也要放宽女户继承财产的权利。
大楚是有女户的,而大楚的女户只有两种情况,而且审核非常的严格。
一是父母无子,只有女儿,可招婿传家,这时候的户口便是女户。
但成立女户需将一半的财产交公。
二是寡妇无子,却又不愿回娘家或再嫁,可成立女户,但对这种情况衙门的审核更为严格,一百例里有九十九例不会通过,因为她要改为女户衙门不仅会过问她夫家婆家的意思,还要没收她三分之二的财产。
所以大楚女户几乎断绝。遇上第一种情况时,明明是招婿,但为了不上交那一半的财产,招婿也只是私底下的,孩子随母姓,但在律法上家主还是招进来的男子。
所以常有女子父母身亡,赘婿便卖儿售妻的独占妻子的财产的。
因为身为丈夫,他还真有卖掉妻儿的权利。
但如果在律法上男子为赘婿,他的地位是低于其妻的,根本无权卖他的妻子,更不能占有她的财产。
因为他儿子的继承权比他还要先一步。
黎宝璐提的便是放宽女户的标准,即便是普通女子也可建女户,只要交得起赋税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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