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先生拎了一壶茶占据了湖边的一座凉亭,惬意的坐在亭中品茶赏景,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顾景云和黎宝璐正肩并着肩在湖边走,也不知黎宝璐说了什么,顾景云正眉眼带笑的侧首看她,眼神温柔,和平日的清冷孤傲完全不一样。
苏先生默默地收回视线,抿了一口茶,感觉这难得的茶叶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好喝了。
真是的,明知道书院人多也不注意些影响,苏先生很想当自己没看见那俩人,却见他们已经看到他并已经走过来,他只能无奈的一叹,脸上挤出笑容来面对这夫妻俩。
“难得顾先生还有此空闲,”苏先生感叹道:“到底是年轻,精力旺盛啊,不像我等带了举人班后也就能到女院那边再担任些不太重要的课程。”
顾景云微愣,然后笑道:“那是苏先生太勤勉了,顾某却觉得八学级的学生已是成人,让我们操心的地方更少,时间上自然也不会占去太多。”
顾景云从未想过按照书院安排的课程给他们上课,都已经是举人了,科举要求的书籍他们早就读过了。
而没有要求却有可能会考到的内容又不在书院安排的课程中,好在八学级以上的先生有自由安排课程及时间的权利,所以他把那些课程全推翻了,换了一种教学方式,再更换了一下教学时间。
基本上他会给他们列一些必读的书籍和文章,他们读过以后他会提问以考核他们所得,然后换他们提出疑问,由大家讨论答案或是直接由他解答。
除此外,阅读其他书籍积累下的疑问他也会解答,并且定期教他们些写经义和策论的技巧,算学,律法,水利,兵法等杂学也都要教一些。
乍一看上去需要教的东西很多,他会很忙,但其实他们有三年的时间,所以这些教学任务都可以慢慢安排。
最主要的是他们要学的东西他不巧都有涉猎,而且目前来说他们提出的问题他也都能解答,并不用花费太多的时间在寻找答案上,所以学生们的时间紧凑,感觉需要学很多东西,日子过得很充实。
但顾景云本身还真不怎么忙,虽然工作量增加了不少,但他效率一向高,再调整一下时间,每日也还能抽出时间来陪着宝璐一起散散心,逛街买好吃的。
他会引导一学级那些孩子说些生活中的趣事,花费大量的时间为他们解决生活中遇到的各种难题,那是因为他们是孩子,是这世界上最弱小的一个群体,需要人的保护。
但举人班不一样,他们当中年纪最小的一个都比他大,虽是他的学生,却是成人,完全可以为自己负责,他只要在学习上对他们尽心,不辜负他们每个学期交上来的学费便算是尽责了。
他才不会像苏先生他们一样恨不得时刻黏在他们身上,催着他们赶紧读书呢。
前程是自己的,他已经尽到告诫之责,是沉迷于这繁华的京城名利场,还是继续奋发向上全靠他们各人的选择和意志力。
苏先生见顾景云如此轻松惬意就不由叹气,“还是苏先生想得开。”
他却是忍不住想要多教出几个进士,为书院做出贡献,也为自己积累名声。
而这也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他年纪那么大了,每天依然要费劲的阅读大量的文献及书籍,就是怕落后,学生提出来的问题他答不上来。
但年纪越大,记性越差,一些知识明明前脚才看过,后脚学生问起时依然忘记了。
不像顾景云,既年轻有精力,还有一副好记性和好脑筋,人家看书速度不仅一目十行还过目不忘,一遍记住,二遍深思,再看第三遍简直想忘都忘不掉。
一般人在有如此条件的情况下或许很少有耐心看完了一遍还看第二遍,偏顾景云是一个很自律的人,他就能强制性的让自己看上三四遍,直到自己不会忘记为止。
所以说他那脑子就跟书院里的藏书楼一样,学生们问的问题大部分都能从他那里得到的答案,就算是不行他也能很快找出答案,因此他教得轻松。
对此,苏先生也只能羡慕嫉妒恨了,难怪黄先生一直看他不顺眼,便是宽厚如他都忍不住嫉妒了。
苏先生一嫉妒就见不得他过得如此惬意顺心,但他实在无懈可击,所以他只能把目光投到黎宝璐身上,“黎先生今年带的班级成绩也很不错呢,可惜了。”
黎宝璐不解的歪头,“可惜什么?”
“可惜她们年纪都不小了,到下学期不知还能有多少人来上五学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已订婚的姑娘再到书院里来上课的。”
黎宝璐沉默,心情略微有些低落。
苏先生见了满意的摸了摸胡子,很好,总算是给顾景云堵上了,若这有权有势的夫妻俩能够顺便解决这个问题就更好了。
见宝璐的心情晴转阴,顾景云不由眯了眯眼,怀疑的瞄向苏先生。
苏先生故作不觉,拎起自己的小茶壶笑眯眯的道:“好了,苏某人就不打扰二位了,你们慢慢玩吧。”
黎宝璐就叹气,“今年我们班就有两名女生休学了,听说五学级的更多,有一个班甚至只剩下十八个人了。”
她带的咏梅班,女孩们的年纪都在十四岁到十六岁之间,正是要议亲定亲的时候,要是定亲了就得回家准备嫁人,有的家庭自然不愿意自家的女儿(未来媳妇)继续来上学。
而五学级的学生年纪更大一岁。
此事基本无解,只有等待女学发展得更大些,女生入学的年龄再早上一两岁,或是等到下一辈,现在从女学里出去的女学生们在自己有过这样的遗憾后不会再让她们的女儿或儿媳再留下这样的遗憾。
既然无解顾景云自然不会放任她继续想下去,而是当机立断的转移开话题道:“师父和母亲就要回到京城了,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开始给他们打扫院子了?”
白一堂住在左路第一进的栖霞院里,而秦文茵则住在左路第二进中,因里面满园皆是梅树,所以被她命名为落梅园,今年冬天梅花盛开得很是漂亮,可惜她没看到。
黎宝璐的注意力果然被转开,她摸着下巴沉思道:“如果师父和母亲要办婚事,那他们是不是要分开住?”
至少不能都住在顾府吧?
顾景云点头,含笑道:“母亲肯定是要搬到舅舅那里的,从秦府出嫁。”到最后嫁进顾府方为正道。
“回去我就开始收拾院子。”
只是预计三月中旬便到的俩人一直不见踪影,赵宁都参加完殿试了俩人也没消息。
不仅黎宝璐,顾景云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沉,就在他们忍不住要派人沿途去找时,俩人的信件总算是迟迟的送到了他们手中。
顾景云拆完信,一口气堵在胸中,良久才缓缓的呼出去。
和去时走海路和水路不一样,这次他们是走水路和陆路,一路上走走停停,顺便游山玩水,本来预计三月中旬就能到京城的,只是快到京城时白一堂偶尔听秦文茵感叹了一句此时正是牡丹盛开的季节,不知长安此时是何等盛景?
然后白一堂就调转马头带着秦文茵转道长安了……
到了长安白一堂才给顾景云写信,表示他们会在长安留一段时间,预计要到四月才会回京城。
而且为了不让他们有条件催他们,白一堂死死的捂着随身带的信鸽,死活不放飞,宁愿花费更多的钱和时间通过驿站送信。
顾景云半响无语,最后把信装上转交给南风,沉着脸道:“送到秦府给舅舅,就说让他不必再担忧,母亲他们平安无事。”
南风不敢详问,接过信件便躬身退下。
虽然师父不靠谱让人很生气,但至少知道他们是平安的,因此顾景云脸色好了不少。
赵宁的感受最深刻,他觉得本来压在身上的大山变成了一块石头,压力骤减,让他绷紧的脊背都不由一松。
“你殿试的成绩不错,二甲第三名,若是朝考不出意外必能考上庶吉士,若是谋外放也能谋到一个好县。你如今是怎样想的?”
赵宁垂首敛手道:“学生想留在京城。”
顾景云微微颔首,“这样也好,你们家并不指着你当官挣钱,翰林清贵,正对你的性情。”
赵宁就松了一口气,展开笑容道:“那学生准备朝考了。”
顾景云点头,“朝考过后有两个月左右的假期,你可决定了是否要回乡?”
“是,”赵宁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骄傲且高兴的道:“学生打算带元娘回去,我已经三年多没回去了,这次回去不仅要告诉祖父和父母高中的好消息,也要祭祖告慰先祖,还要跟元娘入族谱。”
想起赵宁那有趣的一家人,顾景云脸上也不由露出笑容,“我和你师娘准备些土特产给你们带上,是送给赵老先生的。”
想到他祖父,赵宁红着脸道:“多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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