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云敲了敲桌子,“咚咚”的一声声皆敲在了二林的心头。
二林额头上浸出冷汗,垂头敛手的站在堂下不敢动弹,门外很快传来脚步声,南风推门进来,恭手道:“老爷,小的回来了。”
“问清楚了?”
“是,小的找了顾大儒家斜对面卖汤圆的老大爷和欧阳大人府上看角门的小厮,将这三天内上他们家拜访的人都记下了,名单在此。”南风将名单递上,敛手道:“只是他们在外接触过的人还得明天才能查清。”
顾景云一目十行的扫过那些名单,最后手指一点“卫远”,道:“不用了,想办法打探一下近日在六部欧阳尚书偶遇了哪几个外部官员,其交谈时间在一刻钟以上的。尤其是户部右侍郎蓝谦,打探一下他与欧阳尚书交谈时都说了些什么。”
南风立即领命退下。
二林见老爷目光深沉,他心内便一颤,有些不敢打扰他,但清溪书院就快下学了,他要是不提醒老爷去接太太,等他回过神来嘴上不怪他,肯定也会惩治他的。
因此二林只能上前一步战战兢兢的道:“老爷,已经酉时了。”
顾景云回神,看向窗外,见太阳果然已经坠下,他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傲然道:“走吧,去书院。”
二林松了一口气,忙躬身退到一边,等顾景云先走。
俩人驾着马车到清溪书院时还未到下学时间,二林便把马车停在书院左侧,等着黎宝璐出来。
而顾景云则靠在马车中闭目沉思。
今日一早他一得知鞑靼的公主郡主都安排在宝璐的班级他就知道宝璐被人坑了。
但她的身份摆在那儿,京城中敢不看秦家和太子的脸面算计她的人有几个?
与其说是算计她,不如剑芒对准的是她身后的他!
而如今有这权势,且有这胆子的左不过那几个人选。
对方既然选择不亲自出面,而是利用了顾大儒和欧阳尚书,要查到也并不难。
将他们这几日见的人一个一个排除也就罢了。
换做别人出面顾景云或许很难找出幕后人来,毕竟这个局可以很早就布下,而现在正月,年节见的人又多,与顾大儒和欧阳尚书接触过的人不知凡几,对方此时布这个局简直妙极了,除非顾大儒和欧阳尚书开口,不然很难得知是谁给他们出的这个主意。
但顾景云就是直接在朝堂外拦住欧阳尚书问他了。
他与礼部尚书来往虽少,但也知道他是一个过于迂腐之人,若是没有人提醒,他肯定想不到插手鞑靼公主和郡主入学的事的。
所以他拦住欧阳尚书,直接笑着问他怎么想起安排鞑靼公主和郡主进他夫人的班级,难道就这么信任他的夫人?
欧阳尚书并没有多想,直言道:“其木格公主身份尊贵,而娜仁郡主性格骄横,她们入清溪书院后只怕其余先生很难镇抚她们,而贵夫人不仅才华横溢,背后且有你为靠山,总比其他先生要适合,所以我就和苏山长提议了。怎么,顾侍讲是怪我给贵夫人出了一个难题吗?”
顾景云笑道:“难题倒是真的,怪却未必怪大人,只是好奇大人一向对内宅之事不在意,是怎么想起我夫人来的。”
欧阳尚书就摸着胡子笑哈哈的道:“这还多亏了蓝大人提醒,不然我还想不到这茬呢,也是那位娜仁郡主太难缠了,我实在怕她们入学反而把其他女学生给教坏了,这才不得不除此下策啊。”
“户部右侍郎蓝谦?”
“正是。”欧阳尚书眯着眼疑惑的看向顾景云,问道:“顾侍讲怎么好似不高兴,莫非这里面还有些我不知道的事吗?”
欧阳尚书虽然迂腐,但毕竟混迹官场多年,顾景云问这么多,他早察觉不对劲儿了。
顾景云笑着摇头,“没事,只是顾某有些好奇罢了。”
虽然问过了欧阳尚书,也猜出背后设计他的人不是他,但顾景云还是仔细再仔细的让人再次去打探确认。
蓝谦的妻兄左鸣是漳州知府,而左鸣的妻子是彭丹的庶妹,蓝谦明面上跟彭丹不甚亲近,但顾景云便出自大族,对这些姻亲故旧的关系最是熟悉不过。
大家各种节礼或许平常,展现在大家眼里的也就是尽了礼节,但私底下的关系如何谁也不知道。
而到顾大儒家拜访求教学问的卫远,其父却是彭丹的门客。
顾景云从来不怠于用最险恶的用心去揣摩他人,彭丹本来就在他的怀疑名单上,上午从欧阳尚书那里听到蓝谦的名字时他便疑他六分,刚才再在名单上看到卫远的名字,这份疑心就到了八分。
还剩下两分则就等着之后的打探调查了。
顾景云心中冷笑,不管是谁,敢拉着宝璐下水算计他,他就绝对不会放过对方。
他自认对朝臣够宽容了,他光入仕不掌权,只是在翰林院修修书,在清溪书院教教书,已是让出了许多的政治资源,不求他们感恩,最起码他们也不要来惹他。
真以为他不掌实权是因为先皇的圣意?
顾景云只有八分的肯定,还在怀疑阶段,黎宝璐则是直接肯定了。
她一钻进马车看到顾景云,立即就告状道:“景云,我们被彭丹给坑了,原来其木格和娜仁是他安排到我班级上来的。”
顾景云:“……”
顾景云睁开眼睛,惊奇的将妻子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问,“你如何知道的?”
他在心里悄悄的把彭丹的嫌疑去了两分,他觉得彭丹能在官场混到这一步,应该不至于才半天功夫就被他妻子察觉,难道是有人栽赃陷害?
要不是他助当今夺位时从他那里拿了一份详尽的官员姻亲表,且着重研究过彭丹,企图从他手里夺回太子一系的势力,也不会留意到蓝谦和卫远与彭丹的关系。
黎宝璐嘟嘴道:“娜仁亲口说的!”
说罢将今天的事一五一十的与他说了,直说得口干舌燥,最后灌了两杯茶才吐出一口气道:“我刚才认真的想过彭丹为何要这样做,想来想去,难道是因为舅舅威胁到了他的地位?”
“可是这神来一笔也伤不到舅舅呀,”黎宝璐撇嘴道:“就算我真忍不住跟娜仁打起来了,跟舅舅有半文钱关系?”
“跟舅舅没关系,但跟我有关系,”顾景云笑道:“你忘了,我是你夫君,你犯的任何错都将由我来背书,我想我知道他为何会这样了。”
黎宝璐目光炯炯的看他。
“从年前到现在,陛下要重用我的流言就一直未消,而我一旦掌握实权,你觉得以我的年纪做到内阁接替舅舅的位置需要多长时间?”
黎宝璐犹豫,“十年?”
顾景云浅笑,“姑且算是十年吧,彭丹今年四十八,而彭育也二十六了,其长孙八岁。彭育不是进士出身,而是直接从太孙伴读入仕,如今在太子府任职,虽也是朝廷委任的官职,但区别很大,以后他是入不了内阁的,甚至连三品都很难上,除非他下死力去考科举。”
“彭丹有恩荫的名额,彭育就算想考也不难,直接从会试考起,只要进了榜单,以后就算没有机会进内阁,二三品的封疆大吏应该不难,”黎宝璐道:“太子很念旧情,当年他遇险,彭育为了他可是连命都能舍的。”
“不错,”顾景云点头,“但彭丹不会满足于此的,所以他的目标放在他孙子的身上。”
“他只要活得久一点,再做十四五年的阁老是没问题的,而到时彭育有他的人脉在朝中也不会混得太差,他此时再扶持一下姻亲或故旧,有人接任他的阁老位置,将他的人脉传下去,等到他的孙子长大成人,投桃报李,接任之人自然会将资源倾斜给他孙子,这样一来,彭家可再保五十年的风光。”
“但前提是没人挤掉他,他的阁老名额是照着自己的心愿传给下一人的。”
顾景云骄傲的扬头道:“而如果我开始掌实权,你觉得他的算盘还能如愿吗?”
黎宝璐怔怔的看着他,爱死了他这骄傲的模样。
顾景云却不自知,倨傲的冷笑道:“可他忘了,这世间的事最不缺的就是变数,人能算天,但一定算不尽天下人,便是我自诩聪慧也不敢说后五十年就没超越我的人才了。他竟就为这些虚无缥缈的权利开始算计起我来了。”
“那也一定是你太厉害了,给他很大的压力。”黎宝璐这会儿反而不气了,笑眯眯的道:“看来你让不少人忌惮呢,这是好事儿,说明你很厉害。”
顾景云忍不住弹了一下她额头,哭笑不得的道:“傻丫头,现在你被人算计了,还笑得出来?”
“没事,我已经把她打趴下了,你不知道,那娜仁就是面凶,内里就是个草包,蠢得我都不好下死手了。”黎宝璐说的是真的,她去找娜仁时是抱了打探的心思去的,但也没想到她一问对方就说了,豪爽得她都不好意思下黑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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