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吉醒来时已是黑夜,耳边正响着佛音,他眼中红光一闪,转头便看到盘腿坐在蒲团上的戒杀大师。
戒杀大师看到他醒来便对他微微一笑,“安施主可还记得贫僧?”
他知道安吉有时候记忆错乱,会不记得人。
不过他很幸运,安吉此时的记忆中有他,不过显然那些记忆不甚美好,他面色苍白的问,“大师怎么在这儿,这是哪里?”
“阿弥陀佛,”戒杀大师低眉善目的道:“这是雅州,贵派松云子掌门让安施主前来凌天门观礼,昨日安施主与白施主久别重逢在屋中玩闹,这一点可还记得?”
安吉抽了抽嘴角,他那是玩闹吗?
他那是想杀人!
要不是后面莫名其妙的晕过去了,他其实是想把整个房间,把那些碍事的东西都毁了的。
他闭了闭眼,把心中的狂躁压下,问道:“我又犯病了?”
看着冷静自持的安吉,戒杀大师松了一口气,很好,这是个能交流的。
他点了点头道:“安施主体内的真气躁动不安,有逆行之险。”
戒杀大师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继续劝道:“安施主,你听贫僧一句劝将内力散去吧,不然内力一旦失控,只怕……”
安吉垂下眼眸,闭了闭眼道:“大师让我再想想吧。”
戒杀大师就不由叹气,当年安吉被送到少林时只有十六岁,当时他虽厉害,但少林的高僧还是能轻松压制住他,当时戒杀大师就提议散去他的内力,调养好后再重新开始。
但安掌门舍不得,一直推脱。
等到安掌门过世,安吉交由松云子监管时,松云子倒是同意散功了,但安吉却已不能正常交流,他的记忆总是缺失。
不是觉得自己只有七八岁,便是只记得十八岁前的记忆,还总臆想有些不存在的东西,性格大变。
松云子不想师弟后悔,坚持散功一定要正常的他同意,也因为他年纪越大,散功重修的危险越大,这两年松云子已经不再提散功的事。
但戒杀大师怕安吉失控,他这样的武林高手如果不能自控,害人伤己太简单了,这个后果谁都承受不起。
所以虽然对安吉不公,但他还是提议散功。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仅对于一人,还对于众生,不能因对一人慈悲,便对万人残忍。
安吉好容易恢复一丝神智,戒杀大师不愿再错过。
安吉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看起来是的,他冷着一张脸出现在客栈大堂时,所有人都自动远离他三丈。
店小二不得不经过他身边时都忍不住打颤。
原来这就是正常的安吉?
众侠士哭,那他们愿意安吉不是正常的。
至少不正常的安吉也就跳着脚骂人,嘴巴贱一些,可现在的安吉,看着就让人从心底里发寒。
众侠士还能避开安吉,嵩山派来的弟子却是再害怕都要跟在安吉身后的。
安吉扫了眼门下两股战战的弟子,蹙了蹙眉,现在嵩山派的弟子都这么弱了吗?
嵩山派的弟子们更胆寒了。
恰在此时白一堂带着徒儿出来,看到安吉习惯性的招手打招呼,“戒杀大师放你出门了?”
安吉冷着脸扭头看他,白一堂脚步微顿,然后浅笑道:“安兄?”
安吉竟冲他点头,冷淡的道:“白兄。”
黎宝璐差点撞在师父的后背上,瞪大了眼睛看和昨天完全不一样的安吉,这是“性格大变”?
搁现代妥妥的是精神分裂的症状啊。
这变化也太大了吧,昨天还特中二贱兮兮的一个人,今天就变成冷酷狂霸拽了。
白一堂也有些接受不能,他轻咳一声,将徒弟拎过来与他见礼,“这是我收的弟子,以后凌天门就交给她了,宝璐,过来见过你安师伯。”
黎宝璐端正的行礼,假装自己是第一次见他,“安师伯。”
安吉冷淡的点头,思索片刻便从怀里掏出一块铁牌给她,“给你玩儿。”
这下不仅黎宝璐,就是白一堂都惊诧起来,项飞宇送黎宝璐华山的铁牌,那是因为他跟白一堂私交好,安吉跟白一堂关系可不怎么好。
黎宝璐犹豫着看向白一堂。
白一堂蹙眉想了想,微微点了点头,黎宝璐这才把礼物接过,“多谢安师伯。”
安吉见黎宝璐收了,面上的表情微缓,对她点了点头转身便去找戒杀大师。
白一堂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儿才转身拎过黎宝璐,“走,带你去见些前辈。”
来的都是名门大派,还有些门派在路上,白一堂并不想让他们掺和进来,但人都来了他也不可能赶走,凌天门和他们都有来往,以后肯定还要打交道,因此和对待开封府那些江湖侠士不一样,白一堂对这些人很客气。
这次来的都是与他同辈份的人,虽然掌门未来,却也都是在门派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足以见他们对凌天门的看重。
白一堂拎着黎宝璐见了俩人,收了两份见面礼后便盯着黎宝璐看了半响,果断的把顾景云也拎来了。
收礼就要收双份,收一份多孤单啊。
黎宝璐微红着脸,凑数的顾景云比她还坦然。
俩人在客栈里转了一圈,收了一怀的见面礼,然后白一堂果断的打包了些吃的就上路走了。
黎宝璐ap;顾景云:“……师父,我们就这么走了?”
“你们想留这儿?”白一堂淡淡的看着俩人。
俩人齐齐摇头,“可……”可是刚收完礼物就跑好吗?
白一堂则淡定的道:“为师已经邀请他们了,他们会跟上来的,我凌天门只有我们师徒三个,招待不来这么多人。”
其他门派还要准备,好在白一堂没有遮掩行踪,去见人时又都送了一张帖子,上面有详细的门派地址,所以他们后续可以慢慢跟上来。
但项飞宇和袁善亭等人却是跟着白一堂一起走的,其余跟着他们来的江湖侠士大部分决定留在雅州,等着和其他名门大派一起行动。
袁善亭和苏安简都有些激动,凌天门的山门呢,他们连传言都很少听到,这下总算是能亲眼去看看了。
凌天门最高的武学便是凌天扶摇功,取自扶摇直上九万里之意,而凌天门轻功的轻灵和磅礴他们都是见识过的,因此俩人都想象凌天门的山门应该是在险峰之上。
而在蜀中,这样的险峰并不难找。
俩人满心激动的跟着一行人走过官道拐入小道,过了城,越过乡,最后行走在田间小道上,跟着马车磕磕碰碰的来到了一个小村庄——马车停下了。
大家都有些茫然的看向白一堂。
就是项飞宇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一堂,怎么不走了?”
白一堂从马上跃下,看着夕阳下的农田,一只只飞鸟扑棱着翅膀在田间觅食,时不时的展翅飞上一段,鸣叫两声,冷冽的空气从鼻腔处直扑胸中,但白一堂却觉得舒爽不已。
他浅笑道:“我们到了!”
众人茫然的抬头看去,只见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田野,转头看向西南方,只有那里有些许房屋,但看着不过二十来栋,而且大多是茅草房,只有零星几栋是泥瓦房,一点也看不出大门大派的影子。
项飞宇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愣愣的看着那些茅草屋,颤着手指指着它们道:“白兄,你别告诉我那儿就是,我知道你们凌天门为国为民不舍得花钱,但也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穷成这样,连个砖瓦房都建不起吧?
项飞宇有点想哭。
白一堂白了他一眼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们凌天门的山门也是祖传的,别忘了我们开山的祖师爷是皇室中人,你觉得他会去住茅草房吗?”
大家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白一堂靠在车辕边上,很快村庄里就跑出来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看着有五六十岁了,但跑起来气不喘腿不颤,似乎会些轻功,没用多久就跑到了跟前。
看清站在车边的白一堂,老人想也不想就跪下磕头,“公子回来了,老奴恭迎公子。”
白一堂不在意的挥手道:“起来吧,起来吧。”
他扫了一眼老人身后的少年,笑道:“这是您孙子?都这么大了呀。”
老人满脸是笑的道:“是啊,长大了好接奴才的手继续伺候公子和未来的小主子。”
白一堂怅然的道:“只怕用不着他了,这次回来我打算将你们全放籍了。”
老人微愣,然后立即拉着孙子跪下,满含热泪的道:“奴才谢过公子。”
白一堂挥手道:“行了,不用跪来跪去的,我这次带了些朋友回来,你带了人将房屋收拾出来,准备好吃食,再过两日来的人会越多,你让人将屋前的空地整理好了,那些人来了让他们在那里扎营。”
白一堂将黎宝璐和顾景云叫出来,指了老人道:“这是恩伯,你们以后有什么事就吩咐他,这是我收的徒儿,也是你的小主子,这是她夫君。”
恩伯小心的打量了一眼黎宝璐和顾景云,连忙拉了孙子又跪下行礼。
黎宝璐忙将人拉住,恩伯这才在前面带路领着大家去凌天门。
凌天门的山门正好在小村庄的正对面,隔着一片良田的东北方的山坡上。
山坡很缓,上面种满了竹子,要不是有恩伯带着,他们的马车根本找不到进去的路,林深而路窄,一眼看去,感觉竹子与竹子之间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白一堂悄悄的和黎宝璐说,“为师二十来年没回来了,其实我也找不着路了。”所以才要在村口等恩伯出来带路,不然丢脸就要丢到姥姥家了。
掌门人找不到本门派的山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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