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着摆着两杯温热的茶水,宋佳凝低低的声线向孙一柔与厉伟讲述着家里发生的这些变故。
可能,她也觉得丢人。
所以从始至终她的头一直没有抬起来,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脸色米白,时不时的咬一下嘴唇,看着孙一柔的反应,紧张的等她的回复,像在等待着宣判一样。
宋佳凝讲完了吴宁这些年过的有多惨,宋奎又是怎样的不管这个家,不管这个家的儿女们,在外面玩够了,钱都输没了,挥霍没了,找女人找没了,他就会回来和吴宁闹,翻吴宁的家庭,将整个家都快掏空了。
所以这些年,不止吴宁痛苦,她和姐姐宋佳旋也不好过。
宋佳旋之所以攀着韩曜不敢放手,就是希望有一天能飞出这个肮脏的家,飞上枝头,再也不要过这种天天为了钱大吵大闹的日子了。
宋佳凝说,吴宁之前对宋球很好,只是因为这些年日子不好过,性子就乖张刻薄了些。
“孙姐,我妈这一次是真的知道错了……”
“她当年对宋球好,不是因为她出于本心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只是那时候的她认为,这孩子是挽回她和丈夫感情的工具而已,她只当宋球是个工具。”
“可突然有一天,现实告诉她,她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徒劳,男人依旧在外面花天酒地,不知悔改,他们的感情这辈子都挽回不了了,这样的事实让她清醒,也让她做回了“真正”的自己,那个打骂一个4岁的孩子,残忍无人性的才是她的本心,佳凝,你也不要再为这样的人开脱找借口,我听着恶心。”
“孙姐……”宋佳凝的脸色白了白,攥紧手指,却也知道孙一柔说的都是事实,无力反驳。
“佳凝,我早就跟你说过,善良不该是这样用的,你和吴宁是母女,你心疼她向着她我都可以理解,可宋球呢?他不过是个孩子,他又有什么错?”
“吴宁打他,还把他打的这样厉害,就是在犯罪,犯罪的人,就该受到法律的审判,制裁,可以决定她有罪没罪的人是法官,你和我,谁说了也不算。”
“你要……告她?”
听到这里,宋佳凝也听出孙一柔不愿意息事宁人的解决这件事了。
她突然就泪奔,哭的眼泪稀里哗啦的。
孙一柔想,再留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了,所以站起身想走人。
她前脚刚站起来,宋佳凝却出人意料的突然扑到她腿边,攥住她的手,在孙一柔的脚边跪了下来。
“孙姐,算我求你,我求求你,算了吧,这件事就算了吧,我妈已经知道错了,她也得到应有报应了,她疯了,我爸还说要和她离婚,我的这个家就要散了,所以,我求你,求你不要再追究了好不好?孙姐,算我求你!”
“佳凝?”孙一柔皱眉。
本想把她的手推下去,可女孩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抓着她的手不放,把她的手都抓红了。
厉伟抓住孙一柔的手臂,警告的看向宋佳凝:“松开!”
宋佳凝被厉伟身上的戾气吓到了,惊惶不安的脸抽搐着,缓缓松开手,眼泪越流越多,无力的跌坐在地。
她哭的即伤心又无助,眼睛盯着地面,瞳孔都要失了焦距。
厉伟视若无睹,将孙一柔被捏红的手背放在手里轻轻的揉。
不疾不徐的问了一句。
“是谁打的招呼,把吴宁给放出来的?”
闻言,宋佳凝的眼睛突然惊了下,心虚的左躲右闪,好似不愿意多说这个话题。
厉伟笑笑,倒也不着急。
“不想说就算了。”厉伟抓着孙一柔的手从沙发上站起。
宋佳凝一惊,再次扑过来拽住孙一柔的另一只手。
厉伟的脸色沉的厉害,那眼里疾风骤雨的全是警告。
宋佳凝吓的立刻就松开了,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着答:“是……是我爸的一个远亲。”
“她知道了我家发生的事,我爸又打电话求她,她才同意把我妈保出来。”
“我爸说,这是他为我妈做的最后一件事,以后这个家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了,他不要我们了,他只带走了宋球。”
“他把宋球带去了哪儿?”孙一柔轻声问。
宋佳凝摇头:“我不知道,他只说带球球去看病,再之后,他的电话就变成空号打不通了。”
一夜之间,家遭变故,妈妈疯了,爸爸带着弟弟走了,姐姐说不想再回这个家,也不知去了哪里。
突然之间,她感觉这个世上就剩下她自己,孤单又无助。
宋佳凝捂着脸呜呜呜的哭出声来。
“那个远亲叫什么?”厉伟犀利的问。
宋佳凝只顾着哭,却再也答不出来了。
孙一柔拉着厉伟走了。
她也猜到,宋佳凝给不了他们想要的答案。
厉伟搂着孙一柔坐进车里,孙一柔又往5楼的方向看去。
那个靠近楼角冷山的位置原本应该是宋球的房间,可是此刻,那白色的窗帘动也不动,安静的就如同那突然闯进她的心里,又顷刻间消失不见的孩子一样。
厉伟亲自替孙一柔系好安全带,见她还恋恋不舍,也顺着她的目光往5楼的方向看去。
汽车缓缓发动,离那个窗口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看不见,孙一柔才收回目光,眼圈有些红的转过视线,往车流街道上看。
厉伟知道她难受,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的点了点。
手机发出声响,是手下打来的电话。
厉伟戴上蓝牙耳机,接起:“说!”
“厉先生,我们查到宋奎今天早上带着宋球去了南方骄阳,要带回来吗?”
厉伟转头,看向孙一柔的方向。
虽然听不见他和手下说了什么,可车窗里折射着他看向自己的眉眼,孙一柔就知道,他查到宋球在哪了。
只是,她毕竟只是个陌生人,是他生命里的过客,能为他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知道宋奎把宋球带走,宋球从此以后不会再被吴宁虐待,她不知道是喜是忧,心里说不出的感觉弥漫在心房。
她累了,很想睡一觉,于是轻轻的闭上了眼,靠在椅背上,好像真的睡着了似的。
“不用。”
厉伟挂断电话,扔了蓝牙耳机。
一手攥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过来捏捏她的脸:“睡吧。”
这一次,孙一柔没有打开他的手,偏过头,淡淡的嗯了声,沉沉睡去。
这一睡,孙一柔就睡到了月亮升起。
厉伟在厨房准备了简单的菜,又去浴室洗了个澡,穿着白色的浴袍坐在书房里看手下发来的调查报告。
宋奎的远亲是苏家。
不知道为什么,厉伟突然想到了李傲的小老婆苏秦,难不成她就是宋佳凝提到的那个远亲?
书房里开着昏黄的暖灯,厉伟高大的身影被折射在墙上,站的笔直。
他拿起烟,倚靠在落地窗口。
眯着眼睛盯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偏着头点着,深吸一口。
今晚的月色很亮,星星却很少。
厉伟站在窗前一吞一吐,袅袅的雾气蒸腾起来模糊了他的五官,让人看不真切他此刻所想。
右手拿烟,左手掐兜,双腿弯曲着好似站不直般。
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动,厉伟看到霍城的名字。
“什么时候回京南?”
厉伟低着头把烟灰点落进烟灰缸里,摸摸鬓角。
“还在想。”
回到京南,注定了一场腥风血雨,不会再有平静。
而此时的孙一柔因为宋球的事心情正不好,厉伟就想着,要不要带她去哪里玩一玩,让她散散心。
“我那个堂妹下个星期举行婚礼,你可以带她过来!”
到底是容城的土皇帝霍城,只手遮天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事。
他和孙一柔在这边发生的一切,以及孙一柔和宋家,厉伟想,霍城都已经知道了吧?
他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霍城的那个堂妹霍楠,是个爽利的性子,和霍芸儿孙一柔的关系也还好。
而她的丈夫易洋,原本是霍楠的仇人,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没想到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
想到这里,厉伟暗自苦笑一声。
也不知他和柔柔什么时候才能修成正果,不再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婚礼的前一天,孙一柔接到了三个大包裹。
客厅里东西堆的到处都是,孙一柔蹲在地上东翻西找。
厉伟烦躁极了,主要是因为早上他想睡孙一柔,结果孙一柔却来例假了,睡不成,男人烦躁的抓耳挠腮的。
肚子疼么,就好好的待着。
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些旧物在这里一顿翻。
厉伟捡起沙发边一个很旧的娃娃,捡起,不喜的撇撇嘴。
“哪来的这些东西?”男人问。
孙一柔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认真的翻一个兜子,从里面拿出许多小时候的旧衣物,有她的,有妈妈林楠的,也有继父孙文的。
孙一柔一件一件的翻出来放到地上。
厉伟突然看到一件淡粉色的衬衫,看那大小,也就是孙一柔5、6岁时穿的衣物。
男人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个大步迈过去,在孙一柔的身后捡起那件攥满他回忆的东西。
看到上面歪七扭八的扣子,他就确定了这就是那件被她撑掉了扣子,之后打劫他衣扣的那件衣服。
孙一柔回头,奇怪的盯着他,又看看那件衣服。
到底,她没想起来6岁时和厉伟发生的这一段渊源。
“我小时候的衣服,可爱吗?”
孙一柔没有找到她要找的东西,皱着眉,捡起茶几上的手机走到一旁打电话。
“王婶,我那时候留在你那里的包就这3个吗?”
王婶,王春花,是孙家曾经的邻居。
当年孙文和林楠突遭车祸去世,舅舅林忠也进了监狱,还未成年的孙一柔只能被送进福利院,当时福利院的老师让她收拾些东西带走,孙一柔就收拾出这些包裹,交给了当时的邻居王婶,说有机会回来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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