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济手中提着笔,就在这茅屋之内,下笔疾书,偶尔抬起眼来,愣楞的看着豆大的灯火,似在思考。
有个人悄然推开竹门闪身进来,单膝跪下,行了个礼,声音低沉着道:“先生,敬德公公送来了消息。”
陈济并不抬头,只是道:“念。”
来人将消息念了一通。陈济抬起头来将笔搁下,他的脸上倒是没有显出多少惊愕,只是淡淡的道:“后日正午的时候,辅政王就能到了吧?”
“大致是这个时间。”
陈济颌首点头:“赵恒看来是铁了心要除掉辅政王了。”陈济脸上lù出轻蔑之sè。
“先生,是不是要知会辅政王一声?”
陈济摇头:“不必了,辅政王只怕比你我还要清楚,那李邦彦是狡猾,他不会不知道,只有在入城时是好的时机。”
“可是要不要预先做一些准备?”
“准备?”陈济淡淡一笑,看着来人,道:“早已准备好了,你真当辅政王冒险入京?实话告诉你,辅政王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这次入京虽是会冒几分风险,可是……”陈济语气变得肯定起来:“入京这一日,也该让他们识见识辅政王的家底了。”
来人一头雾水,却不敢多问下去。
陈济坐下,眼眸一张一合,继续道:“老夫倒是听说太皇太后叫了个心腹给辅政王传了一份懿旨对不对?”
“是有这么一回事,昨日辅政王就送来了消息。”
陈济摇头,道:“老夫说的不是这个,懿旨的内容老夫已经看过了,不过据说太皇太后在此前还有问话,说什么晋王……”
“这个卑下就不知了。”
陈济吁了口气,淡淡道:“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茅屋之中又只剩下了陈济,陈济凝眉,若有心事,口里喃喃念了句:“晋王可以吗?”随即摇摇头:“弟兄们不放心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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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傲即将抵达的日已经越来越近,事实上汴京城里早已有人通报了,毕竟先帝的灵柩就要到了,毕竟不是小事,京城里头得预先做好安排,所以礼部这边仍在议论下葬的事,陵寝是早已修筑好的,就等填土了,不过要入葬,还有许多礼节要办,要议好谥号,要准备好祭文,这些事看上去简单,却是一点儿也马虎不得,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要礼部的官员们仔细推敲。
礼部这边心怀鬼胎的议论着先帝入葬的事,可是其他各部也不能闲,辅政王终于要来了,有人喜有人忧,几乎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事做准备。这汴京城里的风吹草动是藏不住的,诸位大人们都看的清清楚楚,比如昨天的时候,禁军调动频繁,宫城的殿前卫加紧了卫戍,还有马军司那边,也似乎在城中搜索着什么,到底是什么?却有点儿让人ō不透。
汴京的空气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甚至到了让人惊骇的地步。一点儿小小的动作,也足以让人睁大眼睛。
而恰在这个时候,童贯却入京了,童贯是什么人?三边的监军统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突然入京,谁会不明白,这是来声援辅政王的。这童贯不比其他人,此人在边军之中声望极高,却也是个不能轻易动弹的大人物,虽说这大宋朝的武官其实算不得什么,可是在这个时期,童贯的身份就完全不同了。
这时候谁都不愿意滋事,去挑逗边军,若是赵佶在的时候,要收拾童贯无非是一纸诏令的事,便是要了他的人头,谁也不敢说什么。可是现在君登基,威信未立,边军那边安抚都来不及,哪里还敢去触碰童贯。
所以童贯到京之后立即入宫,赵桓非但没有对他威胁呵斥,反而好好的安抚了一番,又赏赐了不少御赐之物,肯让童贯出来。
童贯也谢了恩,说了不少恭维话,笑呵呵的出来,随即便直赴兵部衙门。毕竟入京总是要找借口的,总不能说杂家把京城当了客栈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童贯的借口是来催粮,兵部太坏了,四月的粮饷到了酷暑的时候都还没有发,边镇的弟兄们太饿,几次派军需官过来追讨都无疾而终,无奈何,杂家只好亲自出马,得要讨个公道不可。
既然是来催粮饷,去兵部是理所应当的事,童贯在兵部言辞还是很jī烈的,直截了当的朝兵部尚书拍桌:“几十万大军没有发饷,还叫不叫人活?当兵的饿了肚可是敢扯旗造反的,现在西夏陈兵数十万在边界上,逼得急了,边军若是闹起来与夏军同流合污,就是天大的事。”
兵部尚书只是赔着不是,好不容易让这位少了那么点东西的大爷打发走,仔细一回味童贯的话发现不对头了,扯旗造反……几十万……夏军……同流合污……这些词句组织起来,怎么像是说给皇上听的,这算不算威胁警告?
随即,这位尚书大人lù出一副很世故的笑容,当即就往杨真府里钻了。
杨真仍旧署理着礼部,他和赵恒之间似乎形成了默契,你不动我,我也不折腾,乖乖做我的本份。但是,鉴于这位茅坑里的硬石头一向的表现,若真要以为杨真是个乖乖孩那就大错特错了。
杨真端着茶,坐在椅上喝,一边tǐn着兵部尚书的话,脸上看不出喜怒,良久道:“童公公既是来催要军饷,兵部也不必急着给,让童公公多住些时候吧,边镇辛苦嘛,迟些回去就当多享享清福。”
兵部尚书笑起来,做了这么久的官,当然明白杨真话中的意思,笑嘻嘻的道:“是,下官也是这意思。”
杨真含笑道:“童公公既是来催粮,想必带来了不少运粮的兵吧?”
兵部尚书道:“不多,不多,暂时都住在瓮城,不过五千余人。”
杨真颌首点头,端起茶来吹着茶沫,道:“五千……倒也没有逾越规矩,好好招待吧,让他们吃饱喝足了,将来好搬运粮饷。”
“下官知道了。”兵部尚书tǎntǎn嘴,深望了杨真一眼,低声道:“大人,说实在的,五千人运这么粮就怕不够用。”
杨真笑了:“兵贵精不贵多,若是有气力的,一个可以顶两个,行伍的事老夫不知道,可是童公公是带兵出身的,难道他会不知道?他既然只带这五千兵来,自然心里有数,何必我们为他操心?再者说,就算不够用,也自会有人帮衬,犯不着想这些,好好的办自己的职事要紧。”
兵部尚书听了,也觉得有理,肃容道:“杨大人,听说辅政王明日正午就到?宫里也有了旨意,让瑞国公前去迎接,这只怕不符规矩吧?”
杨真恬然一笑,道:“怎么说?”
兵部尚书道:“这一次可不止是辅政王到京,同来的还有先帝的灵柩,父丧哀,这是礼也是孝,为何陛下不亲自出宫迎接?”
杨真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赵恒当然不会出宫,可是这时候也摆出了一副不悦的样,摇头道:“大宋以孝治国,你说的也对,这件事,咱们做臣的非要好好的劝谏不可。”
兵部尚书微微一笑:“其实下官的奏疏已经早就写好了,杨大人要不要过目?”
杨真lù出老狐狸一般的笑容,也道:“不必看了,其实老夫这边也有份草稿,既然如此,咱们索xìn就好好做一回诤臣吧。”
二人寒暄一阵,分道扬镳。
很,汴京就哗然了,门下省杨真上疏,请陛下明日出城恭迎先帝,以全骨肉之情。这奏疏并不出彩,可是里头的每句话却让人过目不忘。孝义二字,是大宋大的道理,百善孝为先,若是天不肯做表率,就算你有万般的手段,这也是人生大的污点。何况是赵桓这种早已人心丧尽的君。
赵恒回绝的也很是干脆,直接批了不准二字。
原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奏疏,可是现在就不寻常了,就是普通百姓家若是亡夫被人抬回来,也要出去恭迎痛哭,做天的竟如此无情,可见一斑。
真正精彩的还在后头,杨真的奏疏是回绝了,可是很,三省六部除了李邦彦和刑部尚书二人,也纷纷上疏,里头所言之事出奇一致的默契,都是恭请赵桓为天下作出表率,非要出城恭迎先帝不可。
这一下事情算是真正闹大了,这些人上疏,所言的都是冠冕堂皇,可谓是天衣无缝,就是想挑错都挑不出来,若是寻了这个由治他们的罪,只会惹来大的风bō,赵桓这一下不敢回绝了,却又不能出城,他毕竟是皇帝,本来对沈傲就怀有恐惧,现在定好了计划,要调遣禁军在城外围杀沈傲,赵桓岂可轻临险境?一旦出了城,他就必然要在先帝的灵柩边儿痛哭,到时候莫不要沈傲没除掉,倒让那沈傲给揪住了。
所以,赵桓的态度很坚决,绝不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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