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随口一说,李邦彦见赵佶没有袒护的意思,这时候突然意识到,这里头似乎也有点文章可做。李邦彦想了想,笑道:“陛下这么说,老臣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来。”
赵佶见李邦彦喋喋不休,心中怫然不悦,可是毕竟是一朝的首辅,只好耐着xìn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朕在听。”
李邦彦欠身坐直了身体,正sè道:“上一次御审为平西王洗清了冤屈,也看穿了郑家的真面目,真是可喜可贺。”他捋着长髯晃了晃脑袋继续道:“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郑家多行不义,如今陛下明察秋毫,雷霆万钧一下,也算是他们自食其果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御审那一日当真奇怪得很,那一日本是审问平西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赵佶的脸sè,见赵佶并没有发怒的迹象,放胆道:“可是为什么到了后来,这满朝的文武居然都弹劾起郑家来了?老臣并不是说郑家无罪,郑家确实是罪有应得,老臣的意思是,朝中的言官弹劾一下倒也罢了,就算是荆国公、茂国公等人站出来也是理所应当。可是熙河三边为什么要凑这个热闹?突然一下一面倒的弹劾郑家。陛下,边事无小事,老臣总觉得,在这边镇的背后,似乎有人在暗中挑唆,有人串联。”
李邦彦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正sè道:“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让我大宋的将士们都听从他的安排?这件事陛下不可不察,字版由贴吧提供”
赵佶听了不由地陷入深思,随即淡淡地道:“你说的背后之人是平西王?”
李邦彦tǎn了tǎn嘴,呵呵笑道:“老臣不敢妄语。”
虽然是不敢妄语,可是方他的一席话说得再透彻不过,这些人齐心保平西王,不是平西王是谁?大宋一向对武人是猜忌,这是延续了上百年的既定国策,否则也不会令太监、文人掌军,也不会一直强干弱枝,将大量的jīn锐补充到京畿,编练十几万禁军。只是这几十年来,边事一向不宁,边军的力量得以增强,可是边军远离京畿,也确实让人不太放心,李邦彦抓住的就是这个弱点,要知道,这大宋的太祖皇帝靠的是什么起家?谁知道这历史还会不会重演?
李邦彦满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赵佶会勃然大怒,至不济也会彻查到底,任何人触动了这条底线都是宁杀勿纵的。谁知道赵佶却是冷冷一笑,深望了李邦彦一眼,用一种嘲nòn的口ěn道:“李爱卿的话是不是有什么用意?”
李邦彦一头雾水,感觉哪里有些不太对劲,连忙道:“老臣不过是未雨绸缪……”他屁股从锦墩上滑下来,直tǐntǐn地跪下,道:“老臣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公心,请陛下明察。”
赵佶淡淡一笑,靠在身后的檀木雕huā椅上,虚手抬了抬,道:“起来吧,既然是出自公心,朕就不怪罪了。”
李邦彦见事情有了转机,眼眸中闪过一丝喜sè,仰起脸来道:“陛下的意思是……”
“朕没有什么意思,既然你这么问,朕就给你看看。来人,去把三边的奏疏取来。”赵佶懒洋洋地道。
过了一会儿,有个内shì抱着一沓奏疏进来,送到御案上,赵佶随手捡了几本道:“李爱卿自己看吧。”
李邦彦接过奏疏,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连心都凉了,这些奏疏在此前他并没有看过,如今乍看之下,知道今日为什么要栽这个跟头,因为边将的奏疏虽然是弹劾郑家,可是字里行间,居然也有一两封是说平西王的,对平西王大发牢sā,说什么每每在熙河暂歇,随扈人马过千,不得不劳动边镇调拨军士的口粮应付,再加上这一路来往,总少不得要盛情款待,又不知靡费多少钱粮,可谓劳民伤财云云。
赵佶淡淡笑道:“李爱卿以为如何?”
李邦彦哑口,方他说沈傲唆使边将弹劾郑家,可是李邦彦若是说沈傲唆使边将顺道把自己骂一通,这一句话说出来,陛下会相信?心里不禁想,劳民伤财四个字换做是别的官员,只怕早就处置了。偏偏说的是平西王,而平西王每次经过熙河都是为了西夏的事,以平西王的圣眷再加上来往西夏的功劳,这劳民伤财算不得什么大罪,偏偏就因为多加了这么几行字,让李邦彦准备放手一击,结果却打在铜墙铁壁上,实在令人难堪。
李邦彦连忙道:“老臣万死,实在不该妄自猜测,以小人之心度君之腹,请陛下降罪。”
赵佶吁了口气,道:“朕知道,你和平西王的关系并不好,可是这种话往后就不必再说了,朕一向对平西王是信得过的,莫说边将没有和沈傲暗通曲款,就算当真有什么sī情,朕也信赖他。你起来吧,若是没有事就去忙你的公务,这年还没有过完,朕现在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致来,外朝的事暂时就不管了。”
李邦彦大是尴尬,连忙站起来作偮道:“陛下的训诫,老臣绝不敢相忘,老臣告辞了。”
李邦彦悻悻然地从文景里出来,实在觉得脸上无光,还以为抓住了人家的把柄,谁知道这他娘的就是一个坑,自己居然还兴高采烈地跳了下去,虽说陛下说不知者不怪,谁知道心里头会怎样想?他略略一想,不禁生出沮丧感,暗暗告诫自己,切莫贪功冒进,平西王这样的人,是绝不可能轻易打倒的。
他走了几步,便看到有人骑马进宫,虽然看不清来人,可是放眼天下,能在宫中走马的只怕也只有平西王了。如今这狭路相逢,让李邦彦觉得气闷,硬着头皮迎过去,果然看到沈傲英姿勃发地骑着骏马在远远勒马伫立,还不忘笑呵呵地道:“李én下今日也有空闲入宫?”
半个月前,两个人还在互掐,可是现在沈傲却像没事人一样,嘻嘻哈哈地和李邦彦打招呼。
李邦彦lù出笑容道:“殿下不也入宫了吗?”
沈傲笑道:“一到年后反而冷清了,又没什么公务,索xìn进宫来看看。”他打马到李邦彦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邦彦,深望了李邦彦一眼,道:“年前的时候本王写了一封书信给李én下,不知李én下收到了没有?”
李邦彦干笑一声,道:“老夫已经给殿下回书了,既然有回书,当然是收到了。”
沈傲似是想起来了,道:“可惜得很,李én下的回书,本王一不小心丢入炭盆里了,不知李én下的回书里写的是什么?”
李邦彦深深地在马前给沈傲作偮道:“老夫多承殿下美意,只是老夫还未年老昏huā,这把老骨头总算还能做点事,只怕要令殿下失望了。”
沈傲盯着他,嘴角扬起嘲nòn的笑容,道:“既然如此,本王也就不强求了,李én下好自为之吧。”他翻下马来,不远处的一个内shì飞地过来给他牵住马缰,坐马坐久了,tuǐ脚有点酸麻,沈傲不得不用抬靴顿顿地,活络着筋骨,继续道:“事涉郑家的旨意颁发下来了吗?”
李邦彦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姿态,那一封很不客气的书信沈傲当着他的面来询问,居然一点怒气都没有,躬身道:“今日刚刚送到了én下省,陛下的意思是压到十五之后再颁出去。”
沈傲继续跺脚,一面道:“罪名定了吗?”
李邦彦很有耐心地道:“是通敌、欺君这两条大罪,其余的小罪共是七件,都已经定夺了,陛下亲自圈点了抄家诛族。”
这样的结果早已在沈傲的预料之中,沈傲淡淡一笑,道:“这便好,一百多口人砍脑袋一定壮观得很,这热闹不去凑一凑可惜了,李én下要不要去看看?本王给你预留个好位置。”
李邦彦知道沈傲是一语双关,所谓的留个好位置,可以说留个观众的席位,也可以说是一个砍头的席位,意思是说,下一个要砍的脑袋就是李邦彦的了。
李邦彦抚须爽朗大笑道:“这就不必了,老夫公务繁忙,国事天下事处处都不容懈怠,哪里能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殿下,老夫告辞了。”
二人分道扬镳,沈傲一路到了文景,早就有内shì进去通报,一见沈傲来了,笑嘻嘻地对沈傲道:“殿下来得正好,陛下还说总不见你的人呢,字版由贴吧提供。”
沈傲嗯了一声,学着李邦彦的口ěn道:“本王公务繁忙,国事天下事处处都不容懈怠,哪里有这样的闲情雅致天天来觐见?”说完了,又觉得有点不妥,意思倒像是说赵佶每天都有闲情雅致的,这他娘的不是昏君吗?
不过话说回来,昏君有的á病,沈傲的这位大丈人一样都没有落下,说他不是昏君,那刘禅、李后主岂不是冤枉死了?
进入文景,抬眸一看,赵佶面容严肃的抚ō着御案,双眉微微压下,仿佛若有心事,沈傲进来时也没有察觉。
“陛下……”沈傲刻意放高音量叫了一声。
赵佶回过神来,道:“你来的正好,朕恰好有事要问你。”
沈傲呵呵笑道:“微臣也恰好有事要陈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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