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1)

陆二郎晚上落了水,之后就被送回院子。陆二郎始终不醒,那边急急请了疾医前来诊治。陆老夫人、陆夫人赶去的同时,原本想考察陆二郎功课的、回家来的陆相也跟夫人一同前去看望儿子了。

一众长辈赶去的时候,罗令妤已经一身是水地跪在陆二郎床榻边,照顾了许久。后半夜,熬了一宿的长辈们还忧心忡忡地聚在二郎院中,追问疾医为何陆显不醒;

表小姐罗令妤乖觉,尽管浑身湿衣服冻得她哆嗦,她却始终没有下去整理衣容。她自愿受罚,进了院子离陆二郎寝舍隔了两间房舍的偏角小佛堂中,跪在佛龛前为二郎祈福。

罗云婳吓傻了。

二表哥落水已经很糟糕,二表哥醒不过来更糟糕,这结果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给姐姐闯了多大的祸……实在无人求助,罗云婳只好一边哭一边来“清院”求陆昀了。她心里抱一丝奢望,希望陆三郎仁善,非见死不救之人,也不惧对上陆夫人那几个长辈。

陆三郎仁善不仁善暂且不提,但他吩咐锦月掌了灯,揉着额头、一脸疲色地坐了下来,听罗云婳的诉求。

锦月忧心郎君的伤势,只好给三郎披了一件宽松大氅。见陆昀坐在灯火影下,乌黑长发散肩,几绺发丝贴着面。他眼皮下耷,睫毛在脸上映出几重阴影来。郎君面容银白,撑着额头的手指修长温润。他不正仪容、一脸倦怠地坐在那里,比起平日的高贵如冰山皑雪,此时多了许多华贵慵懒感。

罗云婳哽咽着把话说完。

陆昀抬起睫,眼睛光华流离,连正在哭得小娘子都看得怔住。听陆昀声音凉凉“罗表妹会水?”

那当日他不小心推她下水,她即刻沉底,到底是被他吓傻了,还是故意勾他来着?

以他对罗令妤一贯的人品认知,陆昀心里冷哼了一声。

他再问“你说她主动跳下水去救的二哥?”

罗云婳“是……”

陆昀脸色立冷,心中念头几转,眼底露了然色,冷笑道“她想当我二嫂想疯了么?!”

同是落水,当日对他不假辞色、还想把他一个重伤人推下去。凭什么她就对陆显不一样?她凭什么区别对待?陆昀唯一想到的答案,就是看到金山银山、权势地位在眼前晃,罗令妤心动得不行,不管不顾地就要扑过去救人……

罗云婳一呆,才要解释不是这样,就见陆昀面色幽沉。

陆昀此人有好几副面孔。平日见人时清贵冷傲,睥睨众人,谁也不理;私下里他略轻浮,喜调笑逗趣,一言一行都风流勾人;此时罗云婳有幸见到了他的第三张脸。不苟言笑,冷肃无情。当他寒目瞥人时,巨大的压迫感袭来,压得罗云婳小娘子腿软坐地,张口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陆昀已经站了起来,他不想探究那边的事具体是怎么回事了。陆三郎拂袖而去,冷冰冰道“既是罗表妹自己的选择,想要滔天富贵自然要承受大挫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何必拦你姐。”

罗云婳急得“不、不是这样的……”

罗令妤告诫她不要跟任何人说是她和四郎不小心把二表哥推下的水,罗云婳来求陆昀,本来也不想说。但现在看陆昀就这般进去里屋了,侍女们提着灯跟随,她快跑两步。罗云婳追上去“表哥、表哥……”

……

到了第二日,书院停课,所有的郎君都去看望陆二郎,本来就不去书院的陆昀用早膳时,这才知道他二哥的情况比他想的要糟。锦月伺候郎君用早膳,看他目色幽静不知在想什么,她心里一动,舀了一小碟酪给郎君“这是罗娘子昨日才送给我们尝鲜的,说是不经放,让我们尽快吃。”

陆昀低眸。

青瓷碟子呈黄白色,开冰裂片,盛着一小块酪。晶莹剔透,如雪山峻岭。

陆昀眼眸闪了一下“不过落水,二哥怎么就昏迷一晚还不醒?我们也去看看。”

用过早膳,陆昀便过去看望二郎了。陆显院子里已经聚了不少郎君,看到陆昀过来,拉着他解释屋里情形。据说陆显后半夜开始断断续续地发高烧,陆老夫人被小辈劝走休息后,陆夫人哭红了眼。天不亮,陆家就拿着名帖去太初宫,请宫中侍医来。

这一下,宫里的诸位夫人、公子都惊动了。陛下亲派了侍医不提,皇后殿下也关心问陆二郎如何了。

陆家在建业之势,由此可见一斑。

陆昀若有所思“不过是落水……”

众郎君叹“是啊,往日也不曾听二哥身体这么差啊?可怜罗表妹了,陆夫人都气疯了……”

陆昀眼眸再次一闪,众所周知的说辞是罗令妤推了陆显,之后又救了陆显。但是就如陆昀不信罗令妤会救人一样,陆昀也不信罗令妤会推人——他这位表妹对待二哥别提多小心,她眼睛里写满了“想嫁勋贵”,她绝不可能去推人。

若是给自己制造机会……罗令妤不至于傻成这样。

中间看来另有故事。

陆昀和几位郎君站在廊下闲聊了两分,言行冷淡疏离,众郎习以为常,也不多问。之后陆昀进了屋,见过了几位长辈,又在二郎陆显的床榻前徘徊了一阵。陆昀甚至坐下,搭着陆二郎的脉看了一番。

院里屋里站满了医工,一屋子唉声叹气。陆夫人素来对陆昀不了解,也看不上陆昀。眼下陆昀给陆显把脉,陆夫人疑惑陆昀怎么还懂医。虽然不相信陆三郎的能力,陆夫人却还是殷切地望着“三郎,你可看出什么来了?你二哥为何至今不醒?”

陆昀起身,敷衍道“身体并无大碍,该醒时自会醒的,伯母不必担忧。”

陆夫人目中暗了下去,勉强点头。所有医者都说二郎无事,三郎也这么说……可是陆显就是不醒啊?都是那个罗令妤……陆夫人咬牙切齿,那个祸害……她现在是腾不出手,等她的二郎醒了,她绝不饶过那个女子。

陆昀从满室药香的屋子出来后,在廊下溜达,路过了偏角的佛堂。罗令妤自己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去给二郎祈福,陆家长辈不置可否,下人们也不敢多管。陆昀路过佛堂,慢慢走过时,侧头,往里面瞥了一眼。

树荫葱郁,木栏影子如水波一样映在他脸上、眼上,尘土飞扬,他望到了里头跪着的女郎。腰背挺得笔直,虔诚地跪着,长发散乱。他从侧走过,正好看到她瓷白的面颊,唇比雪白,身子轻颤。女郎纤弱无比,惹人生怜。

跪了一夜,白天还在跪,滴水未沾,她还在咬牙坚持。

陆昀眸子落下若是为了嫁入豪门,罗令妤可以做到这个地步,他也蛮佩服她的……

心里几多不屑,但不屑中,陆昀也多了几分猜想推人下水的说法漏洞百出,恐怕与事实不符……但是罗令妤自己都认了,呵。

等他二哥醒来,要么就感动,排除众异娶了罗令妤;要么就震怒,送罗令妤回南阳去。

陆昀撇过了脸,不再看佛堂中跪着的那小女子。然他心中多了根刺,不上不下地扎着。想到罗令妤有成为他二嫂的可能,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与二郎成双成对,见天在他眼前晃来晃去……陆昀想她还是回南阳去吧。

……

再入了夜,陆二郎那边仍然没有传来苏醒的消息,罗令妤的心也越来越凉,越来越怕了。只消陆显醒来,要骂要罚都好说;陆显不醒,罗令妤的罪就一天天加重。罗令妤跪在佛龛前,是真心实意地祈求二表哥醒来……

要怪就怪她吧,别牵连妹妹。她已是一身污,无所谓;妹妹身上不能背负这种事啊。

跪了一日,她昏沉沉,脑子有些晕,思维时断时续。几次摔倒,又爬起来,罗令妤后背全是热汗……

寂静夜中,忽听到一声极轻的“啪嗒”声从后传来。

罗令妤思绪迟钝,脑子胀痛,听到也似未听到一样。

然后冷不丁,一道雪色衣袍从后拂上她的面。凉意袭来,她轻微一颤,向后跌去。面前突然蹲下一人,扶住她的腰,将她往前一推。这般一推,罗令妤昏昏沉沉,直接跌入了身前蹲下人的怀抱中。

闻到了满怀清意,男子气息。

撞在郎君怀里,一只冰凉的手挑着她的下颌,抬起她汗涔涔的脸蛋。他的指腹贴着她娇嫩的脸,轻微地、柔柔地搓了两下。罗令妤乌黑的眸子,与一双桃花眼对上。桃花眼多情,罗令妤滚烫的面上如袭凉意,陡得一惊。她颤声“三、三、三……”

陆昀面无表情,手在她额上一搭,声音凉凉“发烧了啊。”

他勾唇“别吭声,你妹妹吵得我烦的不得了,我带你出去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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