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外的风波,终究也避不过贾家。
贾赦都被近日的风波吓得从酒桌和小老婆们的肚皮上抽身,让贾琏出去多方打探。
如此废了许多力气和时间,加上连蒙带猜,终于弄清楚了“实情”。
贾赦慌了,在东跨院里唉声叹气,整日坐立不安。
邢夫人见了便道:“就算那什么王爷谋反,与咱们又没有相干,老爷何必如此惊慌?”
贾赦闻言,冷冷的瞅她一眼。
贾琏连忙解释道:“太太不知,那谋逆的河间王爷与咱们家原本倒是没有什么干系,但是数个月之前,宝兄弟却正好是拜在他的门下,成了义父子的关系,当时还在王府举办了认亲礼,朝中好多大人都亲自去贺了……”
“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回事,竟真是他?”邢夫人惊诧不已的道。
因为贾母越来不待见她,加上与王夫人也是面和心不合,她平时很少过那边府里去了。
但是贾宝玉认义父这件事,她还是从下人嘴里听说过。
她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居然就刚好认到反王的头上去了?
原本就没有什么城府和心计的她,这下子哪里还稳得住,一个劲的说着“完了完了”,并责骂贾宝玉是个惹祸精。
许是她骂贾宝玉,令贾赦心中略爽一些,贾赦也不再用厌恶的眼神看她,而是转而问贾琏:“你见天的在城中鬼混,养戏子娼妓,可曾与齐王殿下,或者是他身边的亲信谋过面,有过一些露水交情?”
贾赦知道现在朝廷谁是老大。
贾琏脖子一缩,弱弱道:“儿子并不识得,咱们家也就宝玉和齐王府里的人走得近些……”
“没用的蠢东西!”
贾赦骂了一句,倒也不怀疑贾琏撒谎。
说来奇怪,好多事情他都糊涂,唯独对贾琏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他把握的比较清楚,也算是知子莫若父了。
没有时间过于责骂贾琏,贾赦恍然想起了十多年前景泰帝登基前后那些事,死了多少人,又破灭了贾家府邸。
他虽然没有亲历,但只是听那些知情的人说起,都令人不寒而栗。
如今,岂非又到了皇权更替的时候了?
原本以他们家开国公府的尊荣,是不用太怕这个的,只要他们不卷入纷争,谁上位他们都有荣华富贵。
如今被那小孽种连累,要是一不小心再被扣上一个反贼同伙的罪名,那就惨了。
必须要想法子自救。
而自救的最好的方式,无异于向新皇投诚。
至于新皇是谁,这个根本无需多言。景泰帝一死,自然是德才兼备,深负朝野厚望的齐王殿下登基称帝了。
可惜,荣养了这么些年,一时间还真想不到该从何处着手……
贾琏看出了贾赦的意思,他其实也怕被连累从而失去这满府的富贵。愁眉之间,忽然想起一事,他立马道:“老爷,儿子虽然和齐王府的人没什么交集,但是上回工部杜尚书家的公子请宝兄弟吃酒,恰巧我也去了。
那杜公子出手阔绰,行事大方,和儿子也颇为聊得来……对了,后来他爹已经入了阁,是内阁大学士。听说如今朝廷的大部分大臣们都还被困在铁网山,如今朝廷主事的人正是杜阁老,或许我们可以从杜府入手……”
贾赦一听,立马道:“当真?”
“是真的……”
“那你还不快去,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贾赦一声暴喝,吓得贾琏连忙就要退。
“等等,你准备就这么去?该死的蠢东西,你不拿出些像样的宝贝,人家凭什么帮你?”
贾赦一边骂着,一边颤巍巍的进内间,看样子是取东西去。
邢夫人见此,眼睛一亮,脚步挪了两下,头往里看了两眼,却终究不敢进去。
老东西可把他的私库看的比什么都紧,院里以前又常有有丫鬟小子们偷窃财物,她可不想以后贾赦把糊涂账算到她头上。
一会之后,贾赦珍之又重的拿着一包黄纸出来,道:“这次的事可是关乎我们的身家性命,你小子可得认真仔细的办啰。
好好打听,看看杜家的人和齐王都喜欢什么,好好置办几样宝贝送过去,剩下的银子,也一并打包送过去……哼哼,要是让我发现你从中贪墨,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如此再三嘱咐,方不舍的将东西交到贾琏的手中。
贾琏偷偷掀开黄纸瞄了一眼,眼中立马闪过欣喜之色。
看来贾赦是真急了,才这般舍得,这怕是老家伙近半数的家底了吧……
连连打着包票,贾琏便要出去,又遇上管家媳妇过来,说是贾母让他们父子过去回话。
贾琏回头看着贾赦。
贾赦道:“你只管办正事去,老太太那边我去就是了。”
“是。”
贾琏躬身一拜,急匆匆的走了。
随后贾赦也略作收拾,便坐车往荣庆堂这边来。
这边的氛围倒是还算祥和,漂亮鲜活的丫鬟们都各司其职,看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太大的两样。
但是贾赦见了却在心中冷冷一笑。
他知道这都是表面,王夫人不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背地里不知道担忧受怕得什么样,哭的什么样了呢。
就算她真的不知道,他也不防“好心”提醒她一下,好让她知道她的宝贝儿子现在的处境。
哼,以前不是骄傲自豪的紧么,得了个儿子就像是得了个活龙一样。
现在看你们如何自处……
到时候,别说把这正堂大屋乖乖给我交出来,便是连那侵吞东府的宅子,也得一并吐出来。
没错,贾赦虽然同样担心被牵累,但是他们两家毕竟分了家了,在他看来只要他识时务,肯下本专营,未必不能撇清干系。
毕竟,新皇都是需要支持者的!
这样对比王夫人这种肯定脱不了干系的,他自然心中暗爽了。
到时候贾政和王夫人被牵扯下狱,这贾府累世的基业,还不都是他的了?
嗯,到时候救不救他们,也得看自己的心情了……
于是,心情莫名转好的贾赦,就这么走进了荣庆堂,这个他以前最不喜欢来的地方。
“你们成天家的哄我,有事也就会瞒着我,要不是今日族中的几个媳妇儿过来,我还不知道这外面都已经这么乱了!你们干的好事!”
贾赦进门,刚刚准备行礼,就被贾母一顿喝骂。
他顿时将话收回,老眼眯起。
不过见王夫人也如鹌鹑一般立着,显然之前已经经历了一番“洗礼”,他又释然了些,就这么杵着等贾母发泄完毕。
“老大,你来说说,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你们一个个的都没精打采,慌里慌乱的!”
听到贾母问话,贾赦回道:“回老太太,原是宗室的一个藩王谋反,确实闹了不小的动静。”
“藩王谋逆?那又与我家何干?”
“原不甚相干,只是宝玉貌似与那王爷关系密切,听说还认了义父子关系……这件事老太太若是不清楚,不妨问问二太太,宝玉的事情她肯定清楚。”
贾赦说道,并看了王夫人一眼。
可惜王夫人只是静默的立着,似对他的言语中的嘲笑之意毫无察觉。
贾母也是皱着眉头。
满府谣言乱飞,该知道的她其实早已经打听的差不多了。
别的她关心不了,她只关心贾宝玉现在的安危。
“你可知道宝玉现在在哪?”
“这个儿子属实不知,大概是没有回城吧,或许在山上,或许……
听说前两日秋猎场发生了好几起叛乱,死了好多人,连陛下都驾崩了……”
贾赦犹犹豫豫的说着,言语里的意思,令贾母顿时色变,连王夫人的身子都跟着歪了一下。
“你可有办法联系到宝玉?要是能,你让他赶紧回家……”
好容易贾母回过头来,满脸希冀又急切的对贾赦道。
“恕儿子无能,现在京城所有城门都封闭了,谁都出不了城。”贾赦很恭敬很断然的道。
贾母面色悲戚起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我的宝玉啊……都怪你们,一个个要么成天只知道吃喝玩乐,享受荣华富贵,外面的事一概不管,官也不会好生做。
要么只知道依靠儿子得名利荣耀,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在外面做官又做什么将军,他再懂事也才十四岁啊,哪里能比得过那些当了几十年官儿的人?终究是做出祸事来了,你现在又管不了?要是宝玉真的这遭就回不来了,我看你往后这辈子还怎么办……我可怜的宝玉啊……”
贾母找贾赦父子,就是抱着他们是爷们家的一点期望,如今听说也是半点办法没有,终究崩溃了,一边哭,一边指着王夫人骂。
王夫人便也哭了起来。
随即,侧面屏风之后,也有数道殷殷切切的低泣声传来。伴随着这些声音,很快整个荣庆堂就成了汪洋大海。
贾赦待了半日受不得了,出言道:“老太太不必太担心,如今朝中主事的阁老与儿子有旧,儿子已经派琏儿去打点了。老太太还请放宽心,有儿子在,定然不会让宝玉的事牵累到咱们家……”
贾母对此话恍若未闻,她现在似乎只关心贾宝玉个人是否平安,连贾家的安危都不顾了。
贾赦看出这一点,心头多年的嫉恨再浓郁三分,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便告辞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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