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翰林院两个月来。
大明会典已是重修了二十六卷,事实上大明会典有两百五十多卷。
众修纂官牺牲了休沐日,一个月的辛苦,也不过重修了十分之一而已。
总裁张居正三令五申下,学士陈思育与总修纂官萧良有,自是不敢怠慢,可事与愿违,参与修纂的,都是资历浅的翰林,对经史典籍不上手,打回去重修个三五次都是正常。
如此大明会典进展很慢,翰林的条例被陈思育一次又一次的打回,陈思育看得上的呈上,又被副总裁许国和余有丁看过,一次又一次打回。
众翰林们每日都忙着修纂《大明会典》,《大明会典修》,《大明会典再修》,《大明会典终稿》,《大明会典决不再修》一份份地递上去。
有时候修纂官们累得整日都在改稿。
当然众修纂官中林延潮是被退回条例最少的。林延潮因看了大量经史典籍,书看得越多越是可以融汇贯通,条例中条条注解信手拈来,常常编写出来一个条例会引用到十几本书。
所以林延潮编写的条例,常常被陈思育列为范本。
林延潮独立完成了,关于朝仪之仪,以及经筵之礼的两卷。尽管别人要修一日的条例,林延潮一个时辰就能修完,不过林延潮每日三日只写五条条例,速度不快。众翰林也不奇怪,认为林延潮是慢工出细活而已。
至于如萧良有他通过的条例最多,但因要司总修纂之职,这边又要写条例,为了维持在陈思育与同僚印象里勤勉的形象,他累得是连喝口水的功夫的都没有。
尽管萧良有整日是以全力以赴的状态在做事,但是若条例上写得不好,陈思育第一个问责的就是萧良有。
林延潮反正他在众人面前营造一个沉稳有余,能力中上的形象就好了。
他多半的时间则是安安静静地端着杯,坐在公案后读书,看书。林延潮并没有闲着。而读诰敕诏令,为将来轮值诰敕房作准备。
休沐日后,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天气,窗外的风翻动着公案上摊开的书。吹得啪啪直响。
林延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晴朗的天空后,又低下头看书。
书页被阳光晒得有些微烫,林延潮正看着嘉靖年的朝廷奏疏呢。
不得不说,翰林院这地方,和官场比起来。有些不同。
因非进士不得入翰林的规矩,进了翰林院后,有一条独立的晋升制度,翰林院-詹事府-兼吏部礼部侍郎或尚书(国子监祭酒)-内阁。所有的内阁大学士,履历看起来都差不多,唯一只有快慢不同而已。
没有其他官员,要经历京官与外官之间的内外轮转,故而翰林院是大明唯一一个,可以外调,不能内迁的衙门。也就是说。你可以从翰林院调往别的衙门,但调出去了,就别想回来了。
放在今天,翰林院就是那等只收‘应届毕业生’,不收‘社会考生’的有关部门。
这个制度,暂且可以理解为保证翰林院内纯粹的企业文化。
另外就是翰林院晋升制度,翰林们升迁不快,但是有个好处就是上不封顶。从入翰林院的一天开始,就意味着你们都是储备内阁,庶吉士又称储相。更不用说三鼎甲入翰林的。
入翰林院后基本上就是熬资历,排着队上,你尽管干翻了前面的人,但资历不够也不会让你上。所以即便是庶吉士。你熬个二十年后也可穿一身绯袍,大家位出清华,将来前途可期。
当然升迁之中,勾心斗角难免会有,可至少吃相不会太难看。
若是翰林们无志于官场,那么在翰林院里安心作学问也是可以的。当然翰林院里也有这样的人就是。
所以对林延潮而言,这样的日子却过得还算舒心,特别是何洛书被自己气出翰林院,不得不在家请‘病假’。
当然翰林院唯一不足,就是林延潮距离他‘事功’的目标远了很多。
林延潮正看着书,这边经过休沐日的翰林们已是陆续来了。
众翰林们好容易得假,一进检讨厅都在闲聊。
“昨日我出安定门,到满井一游,藤老先,草深烟,中藏小亭,昼不见日,真是好景致啊。对了,你去哪里了?”
“在下去戒台寺看松了,此乃一绝。”
几名翰林说着休沐日游玩的事,谈兴正好。
“对了听闻何检讨,向光学士请了一个月的病假,看来自知是真无颜留在翰林院了。”
众翰林正说话间,这时一名翰林急匆匆入内道:“诸位,你们听说了吗?张相上了再乞休致疏后,从三日前,闭门在家,不赴早朝。”
众翰林听了都是诧异问道:“莫非元翁他真打定主意归政乞休了吗?”
“听闻是张相之弟居谦病故,张江陵言无人侍奉老母,决意求归。”
“不对,不对,张江陵之所以上书,是因天子已经大婚,当是亲政之时。”
“不错,今上初元时,需有大臣辅政,重张江陵自不必多言,但大婚之后,圣龄已长,张江陵不可不还政啊!”
林延潮明白,天子大婚就是成人礼了,也是向大臣表示,朕可以亲政了。若是张居正不还政给天子,要背骂名的。
“这么说,张江陵是真要走了?”
“张江陵要不要走,我等不知,但是眼下几位堂部不肯,他们荣华富贵皆系于张江陵啊。”
林延潮听了恍然,几位堂部指的就是吏部尚书王国光,礼部潘晟,户部尚书张学颜;工部尚书曾省吾;兵部尚书方逢时。
众所周知,六部尚书里除了,刑部尚书严清,都是张居正的铁杆。若是张居正退位,那么他们恐怕就很难在六部尚书上待得稳了。
就在众人说话间,又有一名翰林走了进来道:“诸位听说了吗?工部,吏部,御史台的上百名官员,一并去张府言国家不可一日无张江陵,一并恳请张相出来视事呢。”
听到这翰林如此说,当下众人一片哗然。(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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