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遮天,已经没了昼夜,石洞里看不到外面的光线,更是让人忘记了时间。
一只红烛燃尽,又换上了一只新的,本来上官灵烨不让点,但左凌泉还是点上了。
借着昏黄烛火,赏山峰圆月,览幽兰曲径。
左凌泉似乎从一名干净利落的剑客,变成了只有嘴上功夫好的迂腐书生,慢慢吞吞游览春光,碰上什么都得赏玩半天;身侧的佳人不胜其扰,却又不敢当着男人面,说出:“你快点呀,磨蹭什么?”之类的催促话语。
当然,两人结伴踏春,也不是全依左凌泉的,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左凌泉最初是占着一家之主的主导地位,上官灵烨也言听计从,反应和清婉有点像。
但上官灵烨终究不是听话的清婉,也不是嘴硬但实力不够硬不起来的姜怡。
上官灵烨有足够的实力反客为主,往日又习惯身居高位,自己主导事情的进程,当发现事情的进展和自己的理解不一样后,自然就会开始干涉,按照自己的理解来。
这点在石洞中,体现尤为明显。
左凌泉习惯从头到脚过一遍,特别是女方最不肯的地方。清婉和姜怡也不肯,但拗不过,半推半就就由着他了。
上官灵烨则不然,发觉不对劲儿,反应过来后,就把他给按住了,羞怒质问:
“你做什么?”
被按住并不尴尬,尴尬的是左凌泉作为男人,挣脱不开,只能含糊其辞解释:
“嗯……没什么,男女本来就是这样……”
让左凌泉没想到的是,上官灵烨非但没收手,还说他不对,然后从玲珑阁里摸出了几本书,有仙家的阴阳同修法门,也有从游船上顺回来的那本《春宫玉树图》。
上官灵烨以书本为证,认真道:
“这几本书上图文并茂,写得明明白白,哪有你这种……这种……你做得不对,还不让本宫说?”
左凌泉能说什么?他做的事儿书上就不能写,写出来就被九宗封了,没有证据证明方才的举止是正常合规的,他只能无奈躺平,回应道:
“好吧,我的错。我按你说的来,你说怎么搞就怎么搞。”
“哼~”
上官灵烨见左凌泉服软,自认找回了些场子,就想以过来人的神态,指导左小友做事。
但上官灵烨博览群书知道的不少,却没有实战经验,说简单点就是‘纸上谈兵’,不知道各种用兵之法的凶险。
她故作镇定,拿着《春宫玉树图》当兵书,让左凌泉按着那上面行事。
但《春宫玉树图》是什么东西?
那可不是男女启蒙之作,而是给长生漫漫无事可做的男女修士找刺激用的。
各种奇门诡谲的兵法层出不穷,光是不走寻常路的都不下十几种,飞天遁地乾坤倒置更是家常便饭,有些左凌泉看得都惊为天人,更不用说让上官灵烨以身试法了。
既然一身是胆的灵烨这么要求,左凌泉作为手下将领,自然不能违抗军令,只能照办。
结果嘛……
常言‘自己选的路,趴着也要走完’,上官灵烨本来还想压着心底的悔意,强行忍过去。
结果正面战场还没上,上官灵烨就临阵脱逃了,尴尬来了句:
“嗯……这书是随手捡来的,写的东西经不起揣摩,还是算了吧。我有点累,不想说话了,你……你……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左凌泉这才拿回帅权,亲自指挥兵马征伐。
虽然其间也有些关口难以突入,但在他用兵如神的帅才之下,还是都攻克了……
外面雨势未停,时间却不知过了几个时辰,石洞内的红烛换了一根又一根,燃尽的红烛,在石壁上留下了一串儿烛泪。
狭小石洞里,残存着温香的味道,地上铺上了一张红毯,除此之外,还有两束剪短的长发,以红绳绑在一起。
上官灵烨换上了一套新的裙子,裙子颜色换成了红色,以金凤为装饰,华美中带着喜庆。
昏黄烛光下,上官灵烨闭着双眸,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反正许久不见动静,只有脸颊上一直遗留着红晕。
左凌泉靠着石壁坐着,已经穿戴整齐,本来也想和上官灵烨一样,换上红袍子。
但他一个男人家,再骚包,也不可能在玲珑阁里随时带一件儿红衣裳,因此穿的是黑袍,黑红相配,也不算失仪。
左凌泉不清楚灵烨是真在睡觉,还是不好意思醒来,无论是哪一种,他都不好贸然把她摇醒,在身侧安静坐了片刻后,想了想,从玲珑阁里取出了一个剑匣。
剑匣只是寻常木料打造,上面并没有太多花纹装饰,已经许久未曾开启。
左凌泉把剑匣横放在膝上,划开匣盖,里面躺着一把短成几节的单锋铁剑。
铁剑是他在青合郡家中时,请名师锻造,后来在栖凰谷断掉了。
剑客对随身佩剑都有感情,这就好比一个老人家,长年杵着一根顺手的拐杖,上山下河,走过山山水水,手中拐杖既是前行的依仗,也是一路走来的见证,可以说和身体融为了一体;如果哪天拐杖断掉了,心里难免伤感。
左凌泉看了几眼曾经混江湖时一直贴身携带的佩剑,又把从青云城得来的墨渊剑取了出来。
原本做工精良的墨渊剑,如今只剩下半截剑刃,再也看不到曾经的锋芒;断成这样,哪怕是灵器也修不好了。
左凌泉手指抹过剑刃,便能回想起曾经持剑游历的点点滴滴——在青云城杀人夺剑、九宗会盟大杀四方、在灼烟城斗雷弘亮、在东海上战万鬼……
上官灵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正是他拿到这把剑的时候,事后也都在身边,可以说这把剑,也是他和灵烨一路走来的见证。
因此,剑断了也是不能丢的。
左凌泉轻轻叹了口气,把墨渊剑放在剑匣内,收进了玲珑阁,又独自静坐片刻。
外面四野寂寂,可能是实在无事可做,左凌泉转过头来,看向了上官灵烨的手腕。
手腕上带着两个镯子,一个金镯子是玲珑阁,另一个翡翠镯子,是左家的传家宝。
左凌泉扫视翡翠镯子几眼后,微微探身,把手伸向镯子。
如此举动,自然不是想把传家宝偷回来,送给下一个姑娘,而是想从玲珑阁里,把另一样承载美好记忆的东西拿回来,和清婉、灵烨的放在一起。
只可惜,先不说玲珑阁有禁制,即便没有,想从半步玉阶的仙子袖子里拿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左凌泉刚有动作,上官灵烨就微微蹙眉,继而睁开眼帘,看向了他。
左凌泉连忙收手,眼神关切,柔声道:
“醒啦?”
上官灵烨眼神本来带着三分茫然,不过马上就冷了下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裳,然后从玲珑阁里摸出了一把金剪刀,抬手就抓向左凌泉的衣领。
?!
左凌泉不清楚刚才还咬牙忍辱的灵烨,为何忽然性情大变。瞧见寒光闪闪的剪刀,只觉某处一凉,迅速抓住她的手腕:
“诶诶!灵烨,你做什么?”
上官灵烨面如霜雪,就好似被彻底触怒的九天仙子,用胳臂把左凌泉压在石壁上,直视双眼,冷声道:
“敢乘人之危对本宫行不轨之事,我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真当我上官灵烨好欺负?”
?
左凌泉满脑袋问号,捉着握有剪刀的手:
“灵烨……”
“灵烨是你叫的?”
“呃……媳妇?诶诶……好,太妃娘娘,你这是闹哪出?刚才不还郎情妾意……”
“谁和你郎情妾意?”
上官灵烨眸子里显出‘悲愤’之色,咬牙道:
“你明知我为了护你,身受重伤,你还强行对我行不轨之事,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强行?
左凌泉都被搞蒙了,和颜悦色道:
“别生气,这怎么能说强行。我昨天最开始的时候,是有点霸道,但你也没反抗……”
“我身体有伤,又不能调用天地之力,怎么反抗?我没让你停手吗?”
“不是,我们中途还坐一起翻书,你还指导我怎么做来着……最后还结发为夫妻……”
上官灵烨面不改色,沉声道:“你不听劝阻,不分地方乱亲,本宫的清白已经被你毁了,除了嫁你还能如何?你以为你占了本宫的身子,本宫以后就会对你逆来顺受、言听计从?”
“……”
左凌泉稍微明白了点意思——这不还是在讨论彼此的家庭地位。
常言‘识时务者为俊杰’,左凌泉很是上道,认真道:
“怎么可能,我绝无此意。修行一道达者为先,咱们谁道行高听谁的。”
上官灵烨微微眯眼,觉得左凌泉这话,暗藏反心。
不过左凌泉要是哪一天道行真反超了她,她听不听话好像都由不得她,目前来说算是一个满意的答复。
上官灵烨注视左凌泉片刻,眼神略微软化,沉声道:
“看在你初犯的事儿上,饶你这一次。从今往后,我说不行的事儿就是不行,你再敢肆意妄为,下场如此烛!”
说着剪刀指向蜡烛,‘嚓——’的一下,粗又长的蜡烛,变成了两截。
!!
左凌泉抬起双手,示意媳妇别冲动,这可是一家人的性福根源。
“哼~”
上官灵烨满意点头,剪刀在手中转了一圈儿,收回了玲珑阁,然后把绑在一起的头发,也用绢布包好放了进去,起身推开了封堵的土墙。
哗啦——
洞口打开,雨声顿时清晰了。
左凌泉了解灵烨的脾气,没有在这时候以下犯上开玩笑,起身整理好衣冠,和灵烨一起走出了洞房。
外面依旧大雨倾盆,电闪雷鸣之下,目之所及一片荒芜。
上官灵烨神色和进来时一样平静如常,但彻底跨越心里那条线,想再恢复往日的心境难比登天,此时站在石洞口,望着苍茫天地,看似在寻找方向,眼底却有点出神。
左凌泉取出了一把油纸伞,遮在上官灵烨的头顶,柔声道:
“娘子……”
“嗯?”
“娘娘,现在咱们去哪儿?”
“去找团子,一天没吃东西,它估计饿坏了。要是真饿瘦了几分,以后见到静煣妹子,不好交代。”
“好,听你的。”
左凌泉笑了下,雨伞遮在二人头顶,一起往山野间行去。
上官灵烨双手叠在腰间,步履盈盈走在前面,犹如出来踏青的豪门大妇,背后带着个跟班。
不过走出一截后,上官灵烨还是有意无意地放慢了脚步,彼此并肩而行,距离也靠近了几分。
“雨伞有点小,别多想。”
左凌泉心知肚明,自然没有蠢到,从玲珑阁里再掏一把雨伞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