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今天的行为,委实有点反常。
说的不好听一点,叫做僭越。
毕竟,牛辅还没有回答马玄,但贾诩就先替牛辅应诺了对方,这在往常,不论是在董卓麾下,还是在牛辅麾下时,都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以贾诩的智慧,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举动的。
马玄见贾诩出言,心下也是颇为惊讶,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回答贾诩,而是转头看向牛辅。
“牛将军,贾校尉的意思,便是您的意思么?”
说实话,牛辅眼下有些恼火,毕竟这么多年了,贾诩从来没有干出这么出格的事。
但同时,他心中也明白……能够让贾诩这么着急的答应对方,这场征伐豫州的战争对于己方而言,一定有着极不平凡的意义。
牛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马玄道:“文和先生的意思,便是牛某的意思。”
马玄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既然如此,那就祝我家君侯与牛将军,从今往后能够永结盟好,共创大业!”
牛辅一咧嘴,那笑容犹如牙疼一样,要多不中看有多不中看。
“承先生吉言,这样……你且下去休息,稍后牛某设宴款待先生,咱们具体商议个中细节。”
“好说,好说。”
……
待马玄走了之后,便见贾诩站起身,向着牛辅长长的作了一揖,道:“贾诩适才行事僭越,请将军治我死罪。”
牛辅重重地哼了一声:“废话!你明知道我杀谁都不舍得杀你,还在这说这些干甚……说说吧,为什么适才那般急躁?”
贾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苦笑,道:“回牛将军话,贾某只是想给咱们这些人找一条生路,一个机会。”
“生路?我瞅着像死人么?”牛辅皱起了眉头。
张济在一旁道:“文和这话,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我军虽然不足矣问鼎争雄于天下,却也还没走到死路上去吧?”
贾诩淡淡道:“现在是没有,但三五年之后呢?难道二位将军没有看出来,天下的诸多势力,已经开始逐一合并了么?”
“逐一合并?”
贾诩淡淡道:“曹操与张邈、陶谦、公孙瓒、刘备等人鏖战,袁绍与黑山,就连刘琦也已经将眼光方向了益州,数年之内,只怕这诸多的各地牧守,会彼此吞并,小势力尽皆消亡,而大势力则将彼此成鼎足之势,在这般情况之下,我等这支西凉孤军当何去何从,二位将军可曾想过?”
张济奇道:“六路兵马同伐荆州之时,文和不是就说过,咱们只要依附于荆州,凭借刘琦的支持,便足矣自保么?”
“如果荆州被灭了了?”贾诩眯起了眼睛,道:“若论天下诸州强盛,荆州是强,但大汉的底蕴根骨都在北方,二位将军可敢保证刘琦就是这场诸侯大战的最后胜者?”
牛辅出言问道:“那文和的意思是?”
“原先,贾某也觉得,我们只有和刘琦合并这一条路走,但那是刘琦不曾给过我们机会……如今,他既然愿意提供钱粮助我们夺取豫州,若是错过,恐再难碰见这般好的机会了。”
说罢,却听贾诩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这一州之雄和半郡之主,在天下间的分量孰轻孰重,二位将军可曾想过?拿下了豫州,我们就是一方大势力,可与袁绍,曹操,孙坚,公孙瓒,袁术等并肩称雄,而我们今后的出路,也就自然多了许多。”
贾诩说的道理其实很浅显,牛辅和张济相对也很容易理解,只是适才贾诩的举动,多少让他们有些不适应。
但此刻听了贾诩的自述,牛辅和张济方才恍然大悟。
原来贾诩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机会难得……他是怕荆州人反悔。
他是迫切的想要生存下去。
二人也理解贾诩了。
因为他们也想生存。
“好,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出兵,以配合刘琦的名义,出兵豫州,拿下豫州之地,牛某与张将军,也尝尝坐那州牧的滋味!哈哈哈~~”
张济闻言,亦是哈哈大笑。
贾诩却没有笑,他向着牛辅和张济再次施了一礼:“二位将军,此番出征,不是像上次一样,只是南下百里之地攻打新野,而是跨州攻打豫州,这守备之人,还需谨慎斟酌。”
牛辅闻言道:“依文和之见如何?”
“豫州虽为一州之地,但久经四方侵扰,又无精干之人据守,等同于无主之地,两位将军只需一人出战便可,毕竟宛城乃是我们的根基,还需谨慎守备。”
张济看向牛辅道:“将军为主,末将次之,既如此,那便由末将去征豫州,还请将军坐镇宛城。”
牛辅重重点头道:“文和想的周到,就依文和之言。”
……
贾诩与牛辅和张济又商议了一些出兵的细节之后,便代表牛辅,前往马玄处,与对方讨论一些出征豫州的具体细节。
马玄见了贾诩,不敢怠慢,随即将荆州一方,准备供应给牛辅军的粮秣数量和军械数量告知了贾诩。
按照一般情况,这种时候贾诩应该是和荆州军讨价还价,争取替己方多索要写军需物资,以达到利益最大化。
但贾诩此刻的表现却很反常,马玄说什么,他都应着,一句也不反驳。
贾诩不按套路出牌,给马玄有点弄的不会了。
他颇有些顾忌地看着贾诩,问道:“文和先生对于我荆州,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了么?”
贾诩轻描淡写地道:“老夫本来就没什么要求,只是代表牛将军来此与先生商议的。”
马玄急忙改口道:“那牛将军就没有什么要求了么?”
“唉……人之将死,有要求又有何用?”
马玄闻言顿时吓了一条,他急忙站起身,匆忙跑到屋外去看。
“外面没人,不用怕。”贾诩淡淡道。
马玄轻轻地咽了一口吐沫,匆匆又跑回道贾诩的面前,皱眉盯着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别装了,你们请牛将军打豫州是假,想害死他才是真,你们的诡计能瞒天下人,瞒不过老夫……邀请牛将军打豫州,呵呵,亏你们荆州人想得出来,贵军之中真是不乏智谋之士啊。”
马玄此刻方才回过神来,呵呵干笑道:“贾公误会了,我等并无此意,只是诚心与牛将军合作。”
“诚心合作?那你适才跑出去看什么?”
“嗨,文和先生出此大不敬之言,我跑出去看看有没有人,也是为了先生着想。”
贾诩不置可否:“多谢你们的好意了,不过老夫是什么身份,想来你也应该知道,老夫的七寸眼下在刘伯瑜手中握着,放心,老夫不会坏你们的事。”
马玄心中有些发虚,只是干笑道:“马某真的不明白文和先生说的是什么。”
“不明白?”
贾诩的面色不见喜怒:“是啊,这计策表面上,确实很难看出端倪……袁绍和黑山相争,你家刘使君想拿下益州,曹操和张邈相争,袁术在淮南平乱,孙坚需要稳定扬州本土豪强,诸位牧守都很忙,没人顾忌的上牛将军和豫州,张将军出兵攻豫州,牛将军守宛城,只要又贵军的粮草支持,就可以顺顺当当的那些豫州……”
“是啊,凭贵军之力,打下豫州并非难事,我等又岂会算计牛将军呢?实乃一片好意。”
贾诩嗤笑一声:“是啊,你们是不算计牛将军,但是你们算好了,有人巴不得牛将军死,再收编其众,所以你们敢出此策!”
“啊?马某不明白……”
“朝廷……现在的朝廷可跟原先不一样了,天子虽然年幼,但却是从刀尖上走过来的,王允是三朝老臣了,好不容易助陛下掌握了大权,吕布更是虎狼之辈……这三个人凑在一起,表面上是在雒阳休养生息,力图中兴大汉,可暗地里,他们一直都在盯着各大势力,恨不能在每个人的身上都咬上一口……”
马玄的脸色一下子就变白了。
“王允赦免了当初董相国麾下的诸将,但他真的甘心吗?恐未必吧,王太傅那个人,老夫也曾见过几次,虽不曾说过话,但看其面前以及行事之风,是个睚眦必报的,而且西凉军诸军阀手中有兵有将有战马,收编西凉诸军,是扩充朝廷军力的最好的选择……但眼下李傕和郭汜等人皆在关中,地缘较近,王允和吕布不能轻易动他们,但牛将军孤军在外,想来他们早就盯上他了。”
说到这里,贾诩向前探了探身子,道:“你家刘使君的计策,就是借打豫州的机会,调我们分兵出去,然后引着朝廷的兵马来宛城,然后你们借机从中牟利,或许还可能与朝廷一同瓜分了我们,而且我军出兵豫州,更是能使你们声东击西之计成功,连宛城也能收回了,牛将军也不会成为影响他西征益州的后患了……这算是一石三鸟了吧?”
马玄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文和先生……真能开玩笑,怎么听君说话,犹如听故事一般。”
“你就当老夫说的是个故事吧。”贾诩慢悠悠地站起了身,道:“不过这样对老夫也好,老夫也不想继续和妻儿分居两地了,告诉你们刘使君……好好对待我妻儿,不然老夫就把他的计策掀出去,别以为这世界上只有他会威胁人,老夫也一样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