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之内,蔡琰让人预备了煮熟的热水,亲自为刘琦浸泡她托人从荆州带到汉中的香茗。
泡茶这种新兴风俗经过南阳郡樊氏商铺和蔡家人的推波助澜,已经开始逐渐风靡南方,成为江南士子们一路追捧的浸茶之道。
而汉朝原先的用青盐煮茶技法,已经逐渐被江南饮茶之人抛诸于脑后,不再是主流了。
而且刘琦在荆州,所宣扬的茶道,正好是这个时代士人所憧憬的最高精神,那种至少无上的高洁精神。
但是在这个时代生存的士人,哪个又能被称之为真正的高洁?
有人就会有欲望,不论是什么样的欲望,不论是物质之欲还是精神之欲,只要沾染了就不能称之为洁。
或许从古至今,这天下就没有一个真正的高洁之人。
但不高洁,却并不代表士人不向往,正因为天下的士人做不到真正的高洁,所以他们才更加追捧那种意境。
经过了荆州探子在地方的宣扬,泡茶便是天下最为儒雅之事,饮茶宜乎淡雅,茶叶之物,得天地灵气而生,用心饮之,能使人清醒而宁静,乐不思乱,茶以其淡使人荡心涤肺、洗脱尘俗。
于是乎,荆州的浸泡茶叶开始在长江两岸盛行。
在荆州盛产的多种浸泡茶叶,最广为人知的则是银针茶、长沙的银峰、武陵的毛尖、松针茶和野针王。
荆楚茶叶风靡大江南北,为士人追捧,由于这当中有炒作和推手的存在,甚至使得有士人不惜掷百金求购,却不得一捧。
但是对于天下士人来说,这弥足珍贵的名品,刘琦却可信手拈来。
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杰作,而他刘琦也是背后的炒作推手。
樊钕做的确实不错,能够将浸茶之道在短短时间做到这般声势,着实令人难以想象。
看来那大胸女子,确实是个做买卖的材料。
蔡琰用热水浸泡茶叶,然后将陶瓷器皿放在木制的茶台之上,为刘琦斟水。
连蔡琰这样的淑女都沉溺于茶道之乐,不可自拔,可想茶道目前对于东汉士人的吸引力有多强。
刘琦端起陶盏,轻轻的泯了一口,闭目回味良久后,方道:“这水稍嫌不够热,下回需再烧沸些,浸泡起来才更有滋味……还有,饮茶之时不一定只是饮茶,可配上干果酥点,慢享光阴,才会让人感觉到更多的韵味……这天下的人和事都太急了,喝点茶,过几个慢节奏的时辰,可提神醒智,大大有助于人恢复精力。”
蔡琰认真地听取着刘琦的意见,一句也不曾反驳,将他的每一句话记在心里。
“酒壮英雄胆,茶涤士人魂,伯瑜你常年行走在军中,这酒喝的太多了不甚好,还是多喝些茶洗涤肺腑才是。”
刘琦微笑着点头:“昭姬的关爱,我铭记于心……对了,你好像还是第一次唤我伯瑜?”
蔡琰脸色发烫:“你不喜欢?”
刘琦哈哈大笑:“喜欢的紧呢。”
他又喝了一口茶后,方道:“昭姬,你适才说,让我将《汉书》献给朝廷,此为何意?”
蔡琰用方壶,又将刘琦的盏倒满,并给自己倒了一盏,她端起茶盏,轻轻的泯了一口之后,方口吐幽兰道:“《汉书》若成,抄录数份,分别放于荆州各郡的学宫中,以为镇学之典藏,必能招天下士人蜂蛹而至荆楚,对于这一点,蔡琰丝毫不疑,只是此举又会令朝廷怎么看,陛下如何想?又会令河北的袁绍和淮南的袁术等人又会如何?”
刘琦闻言沉默了。
蔡琰的话令他想起了后世时的一句话:枪打出头鸟。
蔡琰继续说道:“而且就算是天下士人皆来了荆楚,又能如何?他们是真心仰慕山阳刘氏的声名而来的么?不是,吸引他们的,不过是一套《汉史》、一套典籍,这难道是伯瑜你想要的么?”
刘琦定定地望着蔡琰,目光深邃。
这眼神让蔡琰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忐忑。
难道……是自己对他说教的太过了么?
蔡琰的心中有些后悔,既是好不容易盼到他回来了,为何还要跟他说这些事情,空惹他不快?
早知如此,倒不如谈一些他们俩人之间的事好了。
“伯瑜,其实适才琰儿说的,不过都是一家之见,你若是不愿听,其实也并无所谓……”
“为什么不愿意听?”刘琦突然将身子向前靠了靠,认真道:“昭姬你适才之言,大有道理,极合朝堂之道,我一时兴起,没有考虑周全,多谢你的提醒……你说的很有道理。”
说到这,却见刘琦隔着茶台握住了蔡琰的软如无骨的左手,认真道:“今后,若我再有疏忽或是狂妄自大,你都要像是今天这样,在我身边好好的提醒我才是。”
这一句话极有分量,让蔡琰的心中感到说不出的温暖。
她此刻感觉到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信任。
“琰儿才薄,但也一定尽力。”蔡琰红着脸,向刘琦做出了保证。
“你接着适才的话说,献书建兰台的事。”刘琦转移话题道。
蔡琰这一次有自信多了,认真道:“董卓迁都前,虽未大肆破坏雒阳,但却拆了太学,兰台,令京中珍藏经学典籍的要所皆毁于一旦,天下士子无不心寒,如今陛下返都雒阳,伯瑜你若是能在这个时候,将《汉书》成稿献于朝廷,并请陛下重建兰台、东观,并将琰儿带到荆楚的典籍抄录副本呈于京师,那……”
刘琦接茬道:“那我山阳刘氏便会流芳千古,献汉记、典藏于京,必成为当时佳话,为天下士人津津乐道,天下士子虽不因为《汉记》来我荆楚,但却可因《汉记》而赞誉我父子之盛名,从此之后,我父子之名便可在天下士人中脱颖而出,贤名之盛便无人可以撼动了……昭姬,你是这个意思么?”
蔡琰闻言笑了。
她心中感觉刘琦和她真是合拍,什么事都能想到一块去。
“声名若是够了,伯瑜你便是要当天下士人的领袖,又有谁能驳之呢?”
刘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错!眼下朝廷初立,但无人有能力可以在短时间内在京中重立兰台和东观等藏书之地,因为那不是简简单单的建房子就可以的,而是需要真材实料的典籍放于其中。
眼下,谁能办成这件事,谁在天下士林之中,便可享有传世的美名了。
前番在关中,其实他的杀伐有些过甚,如今正好借此机会,给自己这正一正名声。
“得贤内助,真吾之幸事也。”
蔡琰听了刘琦的夸赞,亦是满面欢喜。
特别是‘贤内助’这个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蔡琰此刻的成就感,竟然比完成了汉记还要浓厚。
刘琦握着蔡琰的手,温柔地看着她……但突然间他似是想起一事。
“昭姬,前番长安大乱,我派人打探蔡中郎的下落,却并无音讯,如今我与你相见,你只字不提蔡中郎,难道你知道他眼下安好?”
蔡琰微笑道:“放心吧,严君早在长安之乱前,就被董卓遣返归乡了,自然是一切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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