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7章一通混战
次日清晨,秦太监早早的醒了后,用了几口早点,便从养心殿直房出来,按照惯例去找嘉靖皇帝进行早汇报。
在过去,早第七百八十三章晨朝觐皇帝的这段路很短,乾清宫就在养心殿边上,走不了几步路就能见到皇帝。
所以大太监们的直房都以在养心殿为荣,图的就是距离皇帝近。
但如今皇帝搬到了西苑长住,秦太监的朝觐之路就麻烦多了。
每个早晨,他只能一路向北而去,然后在玄武门等待。玄武门作为皇宫的北门,与午门、东华门、西华门一样,夜晚都要关闭落锁。
等到宫门开了,秦太监才能走出玄武门,然后折向西来到西苑。
又过了太液池玉河桥再折向南,一共走个四五里,才能抵达最终目的地仁寿宫。
每次走这段路,都会让秦太监产生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对于太监来说,与皇帝位置的远近不仅仅是距离问题,甚至可以直接决定权力大小。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粗暴的道理,距离皇帝近,权力就大,距离皇帝远,权力就小。
现在秦太监作为二号太监,住处距离皇帝路程四五里,中间还隔着警戒森严的宫门,这就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而那些入直无逸殿的大臣,就住在仁寿宫隔壁,半夜三更朝觐皇帝都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入直无逸殿还能夜宿的大臣,已经比一般太监还亲近皇帝了!
就算不跟入直无逸殿大臣比较,只说住在武功胡同的秦德威,此子府邸距离仁寿宫路程也就是五里,而且只隔着警戒及别略低的西安门,仍然比住在养心殿的秦太监更接近皇帝!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在玄武门等待宫门打开的秦太监越想越不对,便暗暗下定了决心。
等打压完陆炳之后,最要紧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将直房搬到西苑,从物理上向皇帝靠近。
或者把东厂改个名字叫西厂,搬到西城来,这样距离西苑皇帝更近?
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秦太监过了玉河桥,沿着太液池西岸来到了迎和门。
与值守迎和门的锦衣卫官校打过招呼后,还没走到仁寿宫门,秦太监就皱起了眉头。
因为在仁寿宫门外面,竟然有两个身穿绯袍的大人物正在等候了。
再细看,一个是严嵩,另一个是秦德威。
让秦太监不满的是,竟然有两个人比他来的更早,这是秦太监绝对不容忍的事情!
秦德威是住在宫外的,严嵩昨晚应该是休沐回了家的,结果这两人却来的更早!比住在养心殿的自己更早!
虽然现在皇帝病重不见人,但秦太监也不允许自己丢掉了第一名,甚至还掉到了第三名!
每天最早从西苑外边进来朝觐皇帝,第一个向皇帝求见的人,只能是他秦福!
当走得更近些时,秦太监又注意到,严嵩和秦德威之间,也在冷眼相对。
又听到秦德威冷哼一声说:“严阁老你也就是仗着年老觉少,醒的早,才来早了一步。
刚才在路上时,我没有依仗人多势众围攻你的仪从,已经是放了你一马!”
说起来秦中堂的家奴仆从在文臣里面,确实称得上人多势众,甚至不亚于一些混得好的勋贵。因为秦中堂在京城里和京城外都有产业,有产业就有人手。
严嵩义正词严的斥责道:“关于官员仪从人数,持何礼器,国家自有法度!
伱一个不预机务的学士,出入前呼后拥仆从成群,简直岂有此理,和那些勋贵有什么两样?”
秦德威非常有理有据的反驳说:“我本来就是丰州伯!”
严嵩:“.”
这秦德威要权力和体面时就说自己是文臣,要场面和排场时就摆出勋臣架势,哪边好处也不落下!
严阁老忍无可忍的就骂了句:“你这姓秦的,无耻之尤!”
站在后面偷听了一会儿的秦太监不乐意了,重重咳嗽了一声,姓秦的又怎么了?
严嵩回头望见是秦太监,又换了话说:“老夫本就是入直西苑侍奉皇上,在仁寿宫门奏请觐见也是应有之义!
而你秦德威一个外臣,只配在迎和门外等候,却擅自进入迎和门,来到仁寿宫门外!”
秦德威辩解说:“我有密疏,欲亲自呈给皇上!”
秦太监听着听着,因为不是第一名而产生的恼怒渐渐平息后,也渐渐恢复了理智,立刻就觉察到了不正常之处。
严嵩和秦德威两人,居然会在同一天的大清早,共同来到仁寿宫门外求见,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正在秦太监思考的时候,又有人来了,乃是最近风头正盛的陆炳陆指挥。
被批准了缇骑营地,又被批准了一千名可以吃皇粮的缇骑员额,这大概能证明陆指挥扩张势力得到了天子的支持。
最近半个月,从北直隶、山西、山东等近处省份招收勇士的进展也很顺利,预计到明年开春后,就基本能完成在这三个省的布局了。
对于厂卫势力而言,这也是开创性的一步,第一次从京城向周边省份蔓延。
这就是为什么陆炳最近在厂卫里威望大涨的原因,不然又凭什么能从东厂直属番子挖走数十名精锐人物?这些人物又凭什么敢从东厂跳槽到陆炳直属的缇骑?
真正心腹大患出现,秦太监也就顾不上严嵩和秦德威了。
当然凭着身份,秦太监也不可能主动对陆炳打招呼,就是只看着陆炳不说话。
陆炳想了想后,对秦太监随便行了个礼,开口道:“近日有些个原东厂兄弟投奔到我,我又抹不开脸面拒绝,只得暂且收留。秦公未曾加以追究,我在此多谢秦公体谅。”
陆指挥在秦太监面前,原来都是自称为在下,现在自称我了。
秦太监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说,因为怎么说都对自己不利。
强硬往回要人,陆炳肯定不给,平白扫了自己面子;如果表示大度,就显得软弱无能。
所以秦太监只是扫了陆炳几眼,淡淡的讽刺说:“真是很难得见,陆大人会在清早就出现在仁寿宫。”
以陆炳和嘉靖皇帝之间的特殊关系,一般不用刻意表现什么,比如一大清早就候见这样的行为。
陆炳打个哈哈说:“想必秦公心里明白的很!”
秦太监心里有点闷气,踏马的要不是某个姓秦的一直再说等待时机,自己早就对陆炳动手了,还能忍到今天受这鸟气?
想到这里,秦太监瞪了眼另一个姓秦的,又开口道:“我心里对陆指挥并不明白,但这位秦中堂心里对陆指挥一定明白!”
陆炳还以为秦太监是讽刺自己,指的是上次输在秦德威手里的事情,所以才说秦德威很明白自己。
本来停止了与严嵩斗嘴的秦德威正在看热闹,却冷不丁的听到秦太监很有怨气的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
想到目前秦太监是团结对象,秦德威也只能帮着接话。
但秦德威没有直接对陆炳说什么,反而突然又对严嵩说:“听说近日锦衣卫增设缇骑,又大肆扩张,蔓延至北直、山东、山西等处。
彼辈所到之处,专会聚集豪势无赖,京城及外省民众多有惊扰不安!
目前彼辈虽然只是黑恶雏形,但以小见大,无法无天之人将来若得了势,必然劣迹斑斑恶贯满盈!”
严嵩面无表情的听着,虽然一个字也没回复,但不说话就是最大的表态——你跟我说这些干啥?
陆炳插嘴说:“秦中堂休要恶意污蔑,危言耸听!你也是打过官司判过案的,难道仅仅凭借猜想,就能随便论罪?”
秦德威很想怼一句:“老子混迹庙堂,从来都是凭借猜想的莫须有来论罪!”
但上面这句话也不好直白说,秦德威故意不理睬陆炳,只对着严嵩冷笑说:
“严阁老身为执政,人人皆以为你是真首辅,听说了缇骑之事,就如此无动于衷?”
严嵩反问了一句:“以秦大人所见,又该如何?你若有主意,请拿出个方略。”
秦德威仿佛怒道:“严阁老你还是不是文臣之首?你心中还有没有百千万的黎庶?
人人都知道你想做首辅,人人都知道你以首辅自居!但你到底能不能拿出首辅所应该有的担当?”
严嵩很无所谓的说:“你如果有担当,就去做吧,你又不是没有这个能力。”
严阁老向来对人不对事,缇骑这事与陆炳有关,他肯定就不会多管闲事。
陆炳见秦德威一直不理自己,但却又一直揪着自己的事情不放,很不爽和生气,忍不住再次插嘴说:
“我们锦衣卫的事情,何时轮得到你们文臣指点?”
锦衣卫属于天子亲军,所谓亲军的意思就是直接对皇帝负责,事务皆由皇帝钦定。
所以锦衣卫与文官之间,是互相独立、互相并列互不统属的系统。
秦德威终于肯搭理陆指挥了,回头就喝道:“我们大学士站在这里说话,何时轮得到你这个小小指挥来插嘴!”
近日顺风顺水,连秦太监都不敢触己锋芒的陆炳听到“小小指挥”几个字,瞬间就要炸。
却又见秦德威转向秦太监大声说:“管好你们厂卫的人!”
眼看着宫门外四人一通混战后,场面就要失控的时候,黄锦黄太监从宫门里出来了。
众人都知道,这时候黄太监出来肯定是代表皇帝出来的,所以都闭上了嘴,静听黄太监的传话。
黄太监看着宫门外这些人,苦笑着说:“诸位都是老熟人了,咱也不必打官腔。
如今皇上正在静修,本不欲见外臣,但听说严先生秦学士一起求见,料想有大事发生,便让我出来问清楚,再去回报。”
皇帝这个判断很犀利,秦太监过来是例行公事,陆炳过来是串门子,唯有严嵩和秦德威一起请求觐见,就显得很不同寻常了。
所以就算是生病不愿意理事,也得派人出来把事情问明白了。
听到皇上这么传话,那就只能严嵩或者秦德威上前回话了,秦太监和陆炳暂时只能靠后。
本来严嵩是抱着打小报告,以此表忠心的心思来的,料想秦德威大概也差不多。
但此时几个人一起站在黄锦黄太监面前,有些话就不好说出口了。因为这种背后打小报告的行为,终究不是一件太光彩的事情。
与天子单独奏对还可以说出来,外传的概率很低,可现在这个情况,只要是说出来的话,就绝对没有不外泄的道理!
严嵩敢肯定,只要自己稍有几句不那么正面,出了宫后秦德威就会大肆宣传,当然反过来也一样。
黄锦很无语,刚才一个个吵得热火朝天,怎么现在跟哑巴了似的?然后又催促了一句说:“严先生秦学士,你们二位谁先说?”
秦德威看了眼严嵩,慢吞吞的说:“我今日奏请觐见,乃是为东宫之事而来,听说有些詹事府官员,欲联名上疏。”
严嵩暗喜,秦德威终于沉不住气,先说了出来!这样传出去,也是秦德威先告的密!
而他严嵩也只是万般无奈,有人先做初一,自己才做了十五,跟着秦德威往下说。
作为宫里人,黄锦黄太监并不太熟悉宫外情况,便讶异的问道:“那东宫官属为何联名上疏?”
秦德威仿佛正在苦苦寻思怎么表述的的时候,这时候严嵩忽然抢话答道:“对秦德威所言,我略知一二,既然秦德威将话题引了出来,我便将我所知内情告知。
彼辈欲奏请冬至日当天,太子在文华殿接受百官朝贺,特来提醒皇上。如果快的话,奏疏今日就能送进来,还望皇上早做筹谋。”
黄锦听到这里,脸色也变了。任何一个稍微懂点庙堂政治的人物,听到这种消息后都不敢慢待。正所谓天无二日,民无二主。
黄太监强迫自己冷静的问道:“那些东宫官属到底想做什么?”
严嵩答道:“他们到底什么意图,只有问他们自己,以及詹事府詹事何鳌!”
再见到皇帝之前,大部分人都不会把话说的太死,也不想泄露太多真实想法。
黄锦也没再多问,点头道:“我先向皇上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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