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子朱由检看着衣冠镜里的自己,久久没有说话。
那光洁的镜子里,朱由检看到了自己的全身。自己脸是什么模样,自己的鼻子是什么样,嘴巴是什么样,自己上身如何,下身如何,全看得清清楚楚。就连自己下巴上的胡须,都能一根根看得清楚。
许久,朱由检才吸了口气,说道:“原来朕长得是这个样子!”
王承恩对着旁边一面镜子也照了一通,笑道:“原来奴才长得是这个样子!”
朱由检说道:“王承恩,今日朕知道了,你没有朕好看!”
王承恩笑着说道:“奴才哪里敢比皇上好看,皇上是天子,是天下百姓的人样儿!”
朱由检哈哈大笑,又转过身在镜子里看了看自己的后背。
“原来朕的背面是这样的!”
看了好久,朱由检才坐回御座,缓缓说道:“这个李植当真是个巧匠,居然能做出这么大的镜子,朕只见过西夷贩运过来的小镜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玻璃镜。听说肥皂也是他做的,难怪他能养得起四千家丁。”
王承恩说道:“皇爷,这个李植又能打仗,又能工造新鲜物事,是个人才啊。”
朱由检轻蔑地笑了笑,说道:“可惜他不会读书,不懂圣人之学,也只能做个受人驱策的匠人武夫。”
王承恩说道:“皇爷说的是,不过一武夫耳!”
“这些跋扈武夫,十分难管束。”朱由检从御案上取出一份安庆巡抚张国维的上奏,说道:“你看,这个左良玉打了一个胜仗,就骄横得不得了。巡抚让他追击贼众他不追,反而在安庆放兵劫掠妇女,真是胆大包天。”
王承恩看了看朱由检的脸色,试探说道:“这左良玉确实骄横!”
朱由检吸了一口气,说道:“可如今,环顾左右竟无人可用。不依赖这些骄狂的武官,朕还能依赖谁?”顿了顿,朱由检狠狠说道:“等平灭了流贼,朕一定狠狠处理这些跋扈的武官,让他们知道骄横犯法的代价!”
王承恩见天子说出这种秋后算账的话,暗觉不妥。武官也不是傻的,皇爷对武官虚与委蛇,武官也是能察觉到的,到时候武官心里有顾忌,事情更加难办。但王承恩又不敢说明,只敢拱手说道:“皇爷圣明!”
朱由检抬起头来,说道:“还是这个李植让朕放心。朕帮他除了骆振定,他就给朕送来了这价值不菲的镜子表忠心。这镜子多少钱一面来着?”
“按奏章上说的,要一百五十两一面。”
“那三十面就是四千五百两,这李植不比得左良玉之流。如今烽火四起,百官推诿塞责,白花花的银子花下去找不到一个能战的武官。而这个李植不花朝廷银子,养家丁为国驱策,能守能战。若我大明多得几个这样的将领,何愁九州不平?”
略一思考,朱由检说道:“这些镜子,给六个阁老,六部尚书,还有左都御史一人送一面去。剩下的送入后宫,给周皇后、袁贵妃和几个妃子一人一面。”
王承恩算了算,说道:“皇爷,兵部尚书空悬无人,那送镜子的大臣只有十二个。加上皇后、贵妃和妃子九人,还余九面!”
朱由检想了想,说道:“在乾清宫也放一面。朕每日也看看自己的服饰周正否。”
王承恩咧嘴说道:“那还余八面哩,皇爷。”
朱由检笑了笑,说道:“那给你一面,剩下的七面存入库中吧。”
王承恩等得就是这句话,笑着跪下说道:“奴才多谢皇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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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孔贞远得了天子御赐的衣冠镜后,来参观衣冠镜的人络绎不绝。孔贞运干脆把镜子放到了大堂上,由诸位客人观看。
这一天,赋闲的东林领袖钱谦益来到了孔贞运的家里,也来观看御赐的衣冠镜。
孔贞运作为辅相,是东林党中权位最高的。而钱谦益作为东林领袖,又是东林党中名望最高的。孔贞运和钱谦益来往密切,十分熟悉。钱谦益来孔宅甚至都不带名帖,门人打开门一看到他,便急急把他引到了正堂上。
正堂上,礼部尚书贺世寿正和孔贞运议论人物,突然看到钱谦益背着手走进来。两人赶紧站起来迎接钱谦益。
孔贞运指着钱谦益笑道:“受之也来看衣冠镜了!”
钱谦益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的宝贝衣冠镜在哪里?”
孔贞运往身后一指,说道:“便在那里!受之自己去看!”
钱谦益走到那衣冠镜前面,左看右看看了好久,感慨道:“好个镜子,毛发皆可见。活了五十六年,我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全身是这副模样!”转身看了看孔贞运,钱谦益说道:“天子送了个宝贝给你!”
孔贞运走过来,得意说道:“受之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清楚照人的镜子吧?”
钱谦益笑了笑,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个脸面大小的玻璃镜,说道:“我早有玻璃镜子,如何会是第一次见!”
孔贞运笑着和贺世寿说道:“受之是个富得流油的士绅,早就从西夷那里买了镜子!”
贺世寿问道:“受之这镜子多少钱一副?西夷那里得来的镜子,怕是要一百两吧!”
钱谦益得意地答道:“这是郑芝龙送我的,不要钱。”
孔贞运不喜说道:“郑芝龙好生偏颇,他怎么不送我一副?”
钱谦益笑着为郑芝龙推脱道:“如今你有天0津李家的衣冠镜了,还要郑芝龙的西夷小镜做什么?”把镜子收进怀里,钱谦益冲贺世寿说道:“函伯提拔的这个李植,好锐气。先是斩了马守应,接着又斩了扬古利。先做玻璃酒杯,现在又做这价值百金的大镜子。他本事要通天哩!”
贺世寿说道:“这个李植,是个识趣的。我一手提拔了他。如今有他在天0津,我才好做官哩!”
钱谦益啧啧了几声,啐道:“你倒是找到奥援了!”呵呵笑了一声,钱谦益又说道:“要学那侯恂和左良玉的事?李植靠得住否?”
孔贞运见钱谦益说起了政事,担忧地说道:“受之,我在朝中观察,觉得如今奸相温体仁日盛一日,似乎要攻击我东林诸贤,不可不防!”
钱谦益笑了笑,说道:“由他去!”
孔贞运皱眉问道:“由他去?若是被它成了事,那便不妙。”
钱谦益笑道:“天子如今多疑,喜欢制衡。如今温体仁想掀翻我东林,最终天子肯定要疑他,他是搬石头砸自己脚!”顿了顿,钱谦益又说道:“而且我东林这几十年的根基,在朝中内外的势力,又岂是他小小一个温体仁可以掀动的?温体仁做这局面的唯一结果,就是毁了他自己。”
孔贞运和贺世寿想了一会,纷纷说道:“受之高论!”
“贺世寿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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