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9 以命搏生(1 / 1)

汉祚高门 衣冠正伦 1862 字 2个月前

奋武军选择在邺地北侧暂驻待援,之后斥候搜索郊野,便发现了一处已经半是废弃的戍堡。这戍堡傍丘而建,也有水渠绕行而过,倒省却了郊野露宿的危险和再筑营舍的辛苦。

往年邺地也是羯国当之无愧的核心之际,其地与襄国之间并不乏此类旧年建筑的遗迹,其中也有相当一部分并没有太严重的破坏,只是羯主石虎近年来更重冀北并边塞事务,才多数弃之不用,往往被一些流人或者是盗匪所占据。

奋武军所探知到的这座戍堡正属此列,当斥候发现此地的时候,内中居民自然也被惊扰,乃是一个规模在四五百人之间的群体。一俟察觉奋武斥候靠近,当即便有百余壮力越墙而出,各持器杖,神色警惕的打量过来。

奋武军斥候们也并没有刻意隐瞒身份,直接道明要征用此处。对方经过一小段时间的混乱后,居然有两名中年人行出,远远抱拳表示希望能够见一见这一路王师将主。

当然就算他们没有这请求,沈云也很快至此,这两个中年人应该是此处流人首领,待到沈云到来后,各陈身世,并表示愿意为王师提供帮助。

邺地周边的流人们对王师其实并不怎么排斥,这自然得益于枋头的谢艾数年以来的经营,虽然并没有完全占据住邺地,但在此境经营渗透也都极深。

这两个流人头目态度如此,沈云倒也不感到意外,派遣兵众入内查探一番,戍堡规模不算太大,堪堪容纳两千余众,除了外面这百数流民壮力之外,里面还居住着数量差不多的老幼之众。

河北地境多流人,而想要甄别流人究竟是盗匪还是寻常难民也很简单,只需要看人员构成,只要多是壮力聚集,那多半是匪寇无疑了。当然这也不怎么准确,许多的难民其实往往也兼职盗匪,颠沛流离、民不聊生,为了活下去而已,又能有多高的道德水准?

等待大部向此转移之际,沈云便与那两个流民头目聊了一番,询问一下邺地当下状况如何。那两个流人头目也相当配合,知无不言,但他们也很难接触到什么机密,只是知道邺南地区又起波澜,枋头王师重兵集陈。

他们所以了解这些,还是因为旬日之前,驻守邺地的羯将麻秋再次派兵扫荡境域,征募流人壮力以襄军用,他们好险才躲过去。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邺北倒没有太多羯骑出没。

对于这一点,沈云倒也并不意外。今次这场战事,开始本就在羯国一方,先是冀南大军集结,之后石宣偷袭碻磝。麻秋作为邺地的镇守大将,虽然没有直往冀南待战,但也必须要做好侧翼的防守工作,预防枋头发难。

而且早在沈牧回攻枋头之前,便与谢艾传信约是会师邺地,算算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沈云都在羯国腹心的襄国绕了一圈返回来,枋头的谢艾不可能没有举动。所以眼下的邺地有对峙局势,并不出奇。

说话间,后路那庞大队伍也向此缓缓而来。在看到如此庞大阵势后,那两个流人头目一时间也颇有瞠目结舌,继而不乏警惕的望向沈云等人,仔细凝望着他们身上的武装器杖,战战兢兢道:“你、你们究竟是南面王师,还、还是国中增援?”

听到对方将自己等人误会为羯国增援邺地的人马,沈云也是不禁莞尔,笑语道:“我等自是南面王师确凿无疑,只是刚刚攻掠羯都襄国经此归师。”

那两人虽然也明白他们还不配被对方虚言欺诈,但脸上仍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这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沈云不再理会他们,先命人将那些财货并重要的俘虏送入戍堡中,单单这些,便几乎将不大的戍堡完全塞满。之后还有一部分牛马畜力,则交由刘度等一路追随的襄国乡户们统率部曲、依傍坞壁进行看管,更外围才是几千追随而来的民众。

将近两万人马之众,直接将戍堡所在这一处谷口塞得满满当当,显得十分局促。但这么多人众集合在一起,多多少少能够略给人以彼此慰藉。

奋武将士并没有入驻此中,他们还要随时待战,因此便在人群最外围露天而居,只有兵尉徐无病被沈云安排率领百数兵卒,于戍堡内部看守那些重要的羯国俘虏并财货。

他们在此入驻未久,很快便有敌踪出现,其实早在此前的行进过程中,奋武军便逐杀数量不少的羯国斥候。邺地与襄国之间,虽然地势开阔广袤,但如此大规模的部伍行动,速度又绝对谈不上快,自然也难瞒得住邺地的麻秋。

更何况,只怕此际襄国的那些追兵们早已经与邺地的麻秋取得了联系,详情以告,以期将他们剿杀于途。

这一次的敌人不再是零零散散的几百人众,而是足足上千骑兵卒众。他们也根本无需再作探查,一俟出现于郊野中,便直接循着轨迹向此扑杀而来。

“杀敌罢。”

沈云也不多说,提刀上马,之后便有五百奋武卒众跟随而出,直向对阵冲杀而去,令左右两翼也分出三百余奋武军众,三路并驰,要将敌军局限于正当中一路。

骑兵对阵冲杀中,这样的配合其实谈不上好,骑兵本身便是离合之众,最重要的便是依仗机动力缠斗游杀,这种摆明阵仗正面冲杀太笨了。

但战术是一方面,实际又是另一方面,奋武军一路南撤的过程中,可以说每天都在与追兵纠缠对战,多的时候每天甚至要有十余起战斗。虽然敌众规模都不算多,但如此频密的战斗,对人力、马力的消耗实在太惊人!

最开始沈云也是采取游骑常规战法,但渐渐就发现如此一来,即便人还能维持,马力损耗实在太大。虽然此前攻下襄国一处马营,得有充足的马力替换,但一路行来,马匹没有足料饲食,再加上还要杀马充饥,损耗也十分的严重。

所以在经过两日后,沈云便不再与敌人纠缠游斗,直来直去的冲杀,直接杀到敌人胆寒!如此一来,奋武将士们的伤亡也是陡增,过去这几天时间里,便有五百多名将士性命永久的留在了河北的土地上。

五百多人的伤亡,这对奋武军而言绝对是伤筋动骨的损失了,甚至完全不逊于一场旗鼓相当、激烈大战的消耗。此前于河南迎战羯国同样精锐的龙骧军,奋武军都没有这么大的损失,由此也可见一路行来的辛苦,蚁多咬死象,这规程一路,才是奋武将士在襄国斩功而归后真正需要付出代价的地方。

敌方兵众眼见奋武军摆出如此冲势,也是不免愣了一愣,那敌将自然不愿意与奋武军正面对冲,于是便喝令兵众稍作斜行,直冲对方起跑稍晚的左翼,仍是打算侧面游击。

但奋武将士并不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同样迅速调整,不过两矢之隙,便直接撞在了一起!而最初进行交战的奋武战卒,甚至都谈不上与敌人有什么械斗角力,投矛甩手射空之后,直接挥刀人马合一撞入了敌军军阵中。如此巨大冲势下,完全无需别的搏杀技艺,马匹直接就是颈断骨折。

而在如此猛烈的冲击中,马上骑士自然也难幸免,冲在最前方几十人,能够生还的机会微乎其微。如此悍不畏死的以命冲杀,能够给敌军造成多少伤亡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给人心带来的那种震撼!

这一路出现敌军,自然就是邺地的守军,他们常年与枋头晋军对峙,自然也是羯国主力精锐,兼有以逸待劳的便利,所以在开战伊始,对奋武军这一路跋涉远行的疲惫之军也是不乏小觑。

但如此游骑对冲,仿佛一柄重锤直接当头砸上,很快羯军军阵便因此而崩散开来,他们只是作为前锋试探,又是主场作战,实在犯不上如此直接的以命相搏,自然遵循本能的暂作退让、稍避锋芒。

两军交战,论及兵力反是奋武军还要落在下风。可是当下的战场上,奋武军三路兵众却如三柄标枪直接扎入敌军躯干中,顿时血花四溅!

游骑自有离合之利,即便军阵一时间崩溃,对于经验纯熟的骑兵队伍而言,也能在高速的运动当中再次完成聚集。可是此刻,奋武将士却完全不给他们再作集结的机会,直冲正面,衔尾于后,不求活命,惟求杀敌!

这一场战斗,持续时间并不长,甚至不足一刻钟的时间,原本气势汹汹而来的邺地敌军已经消失不见。

而就在这么短的战斗时间内,最起码有五六百人马抛尸在此,至于奋武将士们虽然伤亡算轻,但也有将近两百人伤亡不定。甚至就连将主沈云都在之后的追击中因马力衰竭直接被甩飞出去,半卧土丘之内,胫骨伤损,一直等到将士打扫战场时,才被人搀扶上马返回。

“收好那些袍泽遗骸,他们远袭敌国、直捣贼巢,如今以命搏生,是大壮烈。日后归葬诰园,该享盛大哀荣!”

饶是以将生死目作寻常,但沈云仍是不乏哀伤。但眼下的他,真的不敢拍着胸口保证将所有将士俱都完好无损带回枋头,途穷之际,唯以穷厉孤胆、壮烈舍生,才有可能活得下去。游弋求存,只会死得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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