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光阴只在弹指一挥间,如今已是大明景泰十年的深秋了,距离那场震动天下,牵连甚广的叛乱,已然过去了足足三年。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当年的那场变故,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让大明走向了一条全新的道路。
不知是不是因为陆缜逆天改命的关系,又或是朱祁镇一死去除了朱祁钰心头的隐患,本来应该早在景泰七年那场叛乱后便一命呜呼的大明天子的身体居然慢慢就恢复了过来,不但撑过了三年,而且看着越来越好,再当个十年二十年的天下之主都不是什么问题。
而且,在此心病一除之后,另一桩困扰了皇帝多年的烦恼也迎刃而解了。就在这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后宫妃子竟接连为他生了两个儿子,起名为朱见渊和朱见滇,前者还很快就被册封为太子。
天子龙体安康,又立下了太子,这让满朝官员总算是安心下来。大明天下随之自然是一片蒸蒸日上,一切都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
随着年岁增长,再加上经历了一连串的变故后,朱祁钰不但成熟了,而且权威日重,真正能如自己祖先那样掌控朝政,让群臣听从自己的意思行事。
而经过几番变故后,朝中那些首鼠两端别有用心之人也全被踢出,如今的大明朝廷上下都颇显正派,比之当初正统初年时也是不遑多让了。而比正统朝更让人感到欣慰的是,如今的国库可比那时要充盈得多了。开海贸易的效果已经开始慢慢显现,靠着与海外诸国的交通往来,每年大明都能获取数百万两银子的收入,再加上相应的税收,比之以往,可是足足多了千万两银子收入国库。
有了这笔富余出来的银子,朝廷便能办许多事情,各衙门也再不用捉襟见肘地过得紧巴巴,就连西南西北等地遭了灾难,朝廷也能迅速拨付出大笔的款项和粮食来加以救助,从而为天下的稳定做出了深远的贡献。
至于像东南沿海,以及山东这样一早就开海通商的地区,其变化就越发的明显了。不但官府和商人从中获取了诸多好处,就是寻常百姓人家,也因为跟从官府的要求种桑养蚕,织布制瓷而赚取到了以往几十年都赚不到的家业。
如今的大明,真真当得起百姓安居乐业,国力蒸蒸日上的评语了。对于这一结果,朝中百官都是看在眼里的。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终于理解了陆缜的一片苦心。原来这开海贸易竟能为朝廷,为天下百姓开创出一个如此美好的局面来,他们也相信,只要继续坚定不移地推行开海之策,则我大明之富必能远迈汉唐,超过以富贵闻名于世的南北二宋了。
而且,就目前大明内外的情况来看,那几个朝代所出现的各种内忧外患咱们可全部解决了。如今的大明既无割据地方的宗室与武将,也没有权阉当道,至于外敌,虽然北方鞑子的问题一直都没有得到解决,但几年下来我边军也一直都占据着上风,相比起被辽金蒙古轮番欺侮甚至灭国的南北二宋可要强出太多了。
由此,无论是在官场里,还是在民间,人们都以自己身为大明臣民,都以自己生活在如今这个大明盛世里感到骄傲。对陆缜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评价,也早与三年前大不相同,无数读书人都对其推崇备至,甚至都有人称其为人臣楷模。
在满天下都一片欣欣向荣的背景下,即便出现一些小问题,朝廷里的君臣也不会太放在心上。不过今日,当一件灾事突然被人在朝会上提出来时,还是让不少人为之动容,就连最近一向心情很好的当今皇帝朱祁钰,在听了这一禀报后也是龙颜大怒。
而提起此事的,正是当今的户部尚书沈固。本来在朝会上,臣子们正跟皇帝禀报着地方上的一些好事情呢,他却突然站了出来:“陛下,臣今日一早刚接到来自河南道开封府的急报,因入秋以来连月大雨,使得境内黄河河水暴涨,辖内数县都遭受了河水倒灌之患,尤其是荥泽县更是被泛滥成灾的河水冲垮了河堤,黄河两岸百姓家园田地被毁,死者更达一百三十四人之多。今开封府已向户部请命拨款赈灾,还望陛下早作定夺,还当地百姓一片安宁。”
此言一出,本来还喜气洋洋的朝会顿时为之一肃,皇帝更是立刻变色:“此话当真?”在得到确认后,他便一拍御案:“当真是岂有此理,我朝廷每年都会拨出数百万两银子用以整治黄河河道,怎么年年都还有决口的消息传来?今年倒好,还闹出了河堤被毁百姓死伤这么多的结果来,当地官员都是做什么吃的?刑部何在?”
如今的刑部尚书陆瑜猛打了个激灵,这才上前一步:“臣在。”
“即刻让刑部派人前往当地,把那荥泽县令给朕拿下了,带回京城受审。朕倒要问一问他,平日里都在忙着些什么,为何连如此要紧的河防都会闹出如此巨大的纰漏来!”天子气哼哼地发话道。
如今朱祁钰的天子之威已比自己的兄长要强上许多,他这一动怒,立刻就让群臣一阵紧张,被点到名的陆尚书更是不敢怠慢,赶紧就弯腰拱手应了下来。可他身子还没直起来呢,沈固又进言道:“还望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臣还有下情陈奏。那荥泽县的县令梁荣已在此番抗御水患的过程中以身殉国了,所以……”
“嗯?”皇帝为之一呆:“竟还有此等事情么?”这让他的怒火顿时为之一敛,人死为大,而且那梁县令还是死在抗灾的过程中,如此不但无过,朝廷还得善加抚恤了。
见天子终于冷静了些,沈固又抓紧机会进奏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赶紧派遣钦差官员前往当地安抚百姓,治理水患才是。至于这次水患到底该由谁来承担责任,则可稍待再办。”
“唔,沈卿所言倒也在理,朕就准你所请。一切粮食辎重银钱,都由你户部斟酌着安排吧。朕只有一个要求,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一个无辜的百姓因这场水患而死了。”皇帝从善如流地点头应道,同时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臣遵旨。臣与户部相关官员一定竭尽所能救助开封当地的水患,保我黎民康泰。”沈固忙答应了一声,这才退了回去。
在有了这一插曲后,接下来朝会的气氛就显得略有些压抑了,只有当一名兵部官员将这半年来从草原归附大明的蒙人部落的数字报出来后,皇帝的脸上才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来:“做得好。于卿,你们兵部在此事上可要多用些心才是。另外,也可让户部帮着多出些钱粮来安置这些肯弃暗投明的蒙人部族。只要他们是真心归附,我大明就当好生相待,可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
因为陆缜改变了夺门之变结果的关系,本来早就被重新夺回皇位的朱祁镇冤杀的于谦此时也依然活得好好的,依然做着他的兵部尚书。此时听到这一吩咐,便赶紧上前领命,随后,又不贪功地回奏道:“陛下,其实此番能让这么多蒙人部族内附我兵部可不敢受赞,说到底,还是锦衣卫的人努力促成的此事。是锦衣卫派出密谍在草原多方游说,才使得这些部落脱离了瓦剌掌控,投入我大明治下。”
他这一提醒,朱祁钰的脸上也露出了恍然的笑意来:“朕记起来了,这是两年多前,陆卿向朕提出的一个针对蒙人的新战略。只是当时因为有不少朝臣对此不以为然,所以朕才将之抛到了脑后。想不到这才两三年工夫,就已有了如此成效,这么看来,陆卿又为我大明立下了一桩大功劳了。”说话间,他的目光往下扫动,只是下面只有一群略显尴尬的臣子,他希望看到的陆缜却不在其列。
以陆缜现在的身份,自然是有资格参与朝会的。但是,他因为有所顾虑,担心让朝臣生出忌惮来,所以除非有要事,否则都不会前来。今日自然也是一般了,这让天子略微感到有些失望。
这种失望的情绪,直到退朝后也未消散。天子在谨身殿里更了衣后,便跟身边一名內侍道:“待会儿你去朕的内库挑几件藏品送去卫诚伯的府邸,告诉他,他的功劳朕都记在心里呢。”
“奴婢遵旨,陛下待卫诚伯还真是皇恩浩荡呢。”
“他不负朕,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他。”皇帝笑了一下。随即,又想起了一点,正色道:“另外,你再去跟卫诚伯说一说,如今河南遭逢水患,难免会给某些宵小以可趁之机,让他叫锦衣卫给朕盯紧了那里,可别出什么乱子。顺便,也叫他派人去荥泽县里查看一番,看看那河堤到底为何会如此轻易就被河水给冲垮了。”
“奴婢领旨,奴婢这就前去卫诚伯的府邸。”这名内侍忙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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