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带到镇抚司前,陆通才从被官府捉拿的慌乱中稍稍回神,随后在发现自己居然被带到了传说中只进不出的镇抚司后,再度被吓得魂不附体,连路都走不动了。
不过赵杰他们可没心情等他恢复过来,一把拖着,就将他直接带到了已等候多时的杨震跟前:“杨佥事,我等幸不辱命,总算是把这叫陆通的证人给带回来了。”说话间手一放,陆通便极其狼狈地倒在了地上,半晌才惨叫一声:“大人饶命哪……学生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他那副窝囊样,堂内众人都面露鄙夷之色。他们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自家都督会有这么个不中用的侄子。直到杨震示意,才有人上前,一把就将他拉了起来,随后又把他按坐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在盯了他片刻,确信其并非作伪假装后,杨震才开口:“陆通,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如今处境很是不妙了吧?实话告诉你,事情远比你所以为的更加危险。有人想要借你来对付陆都督,而一旦让他们成了事,你只会死得更快!”
这明显透着威胁之意的声音传进陆通耳里,让他又是一阵慌乱,顿时就哭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就是想来考个会试么,为何会有人想要害我?那陆都督又是什么人,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嗯?你竟不知陆都督就是你苏州陆家的族叔么?”杨震立刻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急声问道。
陆通又是一呆,半晌才有些吃惊地道:“大人是说我那陆缜……陆七叔是锦衣卫的都督?”直到这时候,他才有些明白过来,心里倒是安定了,毕竟是七叔的下属,他们总不会对自己下手吧。
话说这时代消息确实传播得不是太快,陆缜这个锦衣卫都做了大半年了,可身在苏州的陆通却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呢。当然,这也与陆缜早与陆家闹翻有关,整个家族早知道不可能依靠他,所以便也没去打听关于他的消息。甚至陆通这个陆家子侄进京赶考,都没有拜会或通知陆缜一声。
杨震他们也立刻看出了其中的问题,不过却并没有立刻就出言相问,而是继续给他施加压力:“正是。你在京城里也有段时日了,应该知道朝中不少官员与我锦衣卫是对立的吧?”在看到他点头后,又接着道:“他们这回就是想要陷害陆都督,才会拿此番科举舞弊一事大做文章,而这其中,你便是极其关键的一点。”
“我……我怎么就……”就有这么大的用处了?陆通彻底呆住了,虽然在会馆那里曾听到过一些风声,但具体缘由他到现在都还没闹明白呢。
杨震只得简单地把刑部那边将其作为陆缜偷窃考题舞弊的动机道了出来,这自然又惹得陆通大叫冤枉,同时也总算理解为何自己会落得如此悲惨的下场了。
在见其明白后,杨震才神色严肃地道:“所以事到如今,满京城衙门官员都想把舞弊的罪名定到你的头上,你身为读书人,应该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
陆通当然明白了,脸色已变得惨白一片:“这……这可如何是好?”他可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不但自己十多年寒窗苦读将付诸东流,说不定还会被定下重罪,即便不死,也得被流放千里,成为苦役。
见他如此惶恐,杨震知道希望有的震慑作用是有了,便稍稍缓和了下脸色道:“现在能帮你的,就只有我们锦衣卫,以及你自己了。”
直到听到这句话,陆通才稍微镇定了些,抬眼看着对方,一脸期盼地道:“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本官自然不会骗你,若是想要害你,我锦衣卫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工夫,只消看着你被刑部的人带走便可。”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也让陆通又信了几分:“那大人想让我做什么?”他为人其实并不笨,不然也不可能在南直隶这等科举大省里考中举人了,只要不慌张,还是有些头脑的,此时明显从对方的话里听出了隐含的意思。
杨震满意地一点头:“那些人是想借定你舞弊之罪来攀咬陆都督,所以只要能把这一点解释过去,陆都督也好,你也好,自然就清白了。所以只要到时候你一口咬定从未有过这样的想法,更是从未与陆都督在京城见过面,其他的事情自由我们来做。”这个人心理素质太差,能指望他的也就这么点了。
不料他话才说完,陆通就立刻说道:“学生……学生自然是从没有和七叔他见过面的。其实七叔也早就和我陆家划清界限了,他又怎么可能冒险来帮我呢?”
“你说什么?”这话说得杨震等人都是一愣,急忙大声问道。
众人的这一变色,又吓了陆通一跳。好一会儿后,他才把多年前,陆缜就与陆家断绝关系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末了补充道:“其实这些相关文书还在苏州府衙内存着呢,大人们要是不信,大可去查看一番。”
一丝喜色顿时就浮上了杨震本来严肃的面孔,他不觉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想不到事情居然还有这等转机。他知道,这种事情对方是绝不会说话欺骗自己的,如此一来,自家就有足够的理由辩驳那些妄图拿此来给大人定罪的官员了。
“好好好!”连道了数个好字,杨震这才一摆手吩咐道:“来人,请陆公子下去休息,好生看顾了,不要让他受了委屈。”此人接下来还有大用,人是一定要看好的。
当下,就有几名校尉上前,请了看着已经镇定得多的陆通下去歇息。而后,其他人也都面露喜色地笑了起来:“有此一条,就足以驳倒他们了。”
“这恐怕却还不够,即便陆通这儿的动机能被我们推翻,却难保他们会拿出其他说辞来。”杨震说着,面色一凝:“所以眼下我们还是得尽快把那布局之人给找出来,还有那个叫周禄的家伙,此人才是破解这一局的关键所在。”
众人忙拱手应是,神色间比之前可要轻松了许多,因为有了这一条,至少事情没有那么急迫了。可随后,又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来:“佥事大人,既然都督一早就与陆家划清了关系,当刑部那些人拿陆通来定他之罪时他为何不直言反驳呢?”
“这个嘛,正是大人他英明的地方了。”杨震嘿地一笑:“这事显然是瞒不住的,若是一早就揭开,对刑部那些家伙就没有任何的影响,他们甚至还能从别的地方寻其他人来把罪名扣到都督头上。而现在有了这个陆通,他们就只会盯着这一人,到了要紧关头再把这一事公布出来,效果自然更佳。所以,此一事只限于你我几人可知,若是有谁敢声张了出去,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了。”
众人纷纷应是,赌咒地说自己一定会严守秘密,绝不让外人知道有此一事。
杨震满意地一点头,又道:“还有,传信苏州当地的锦衣卫,让他们看好了府衙那边,绝不能让那份文书出了什么差错。”虽然他相信此事旁人不可能知道,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还是得要有所提防才成。
当然,光是拿住这一点破绽还远不能将陆缜的罪名洗清,对杨震来说,这只是第一步,还有相当关键的几步棋要走呢。
这其中一步,自然就是找到那个与此事关系重大的周禄,只有通过他,才能把幕后黑手给挖出来。另一步,则是必须有朝中官员出面为陆缜说几句话,好歹得给他一个辩解的机会,不然主动权全在刑部或文官集团的手里,身陷囹圄的陆都督依然是无法还自己一个清白的。
直到这时,才看出了如今锦衣卫的底蕴确实极薄,远不如以往的弱点了。
要是摆在以前,锦衣卫深得皇帝信任的时候,哪怕指挥使大人出了事,像杨震这样的二把手也有办法面见天子,从而为他喊冤。可现在呢,锦衣卫除了陆缜,就没人有资格进得了皇宫,见得到天子,这一点就只能靠朝中官员相助了。
好在,杨震还有个人可找——胡潆!
作为有着世交的两人,虽然因为各自身份的不同与差距近些年来已少有走动,但在这个关键时刻,杨震还是决定去见见这位老大人,向他求助。而且他也知道,胡濙还是陆缜的老师,现在弟子被人冤枉落难,作为老师的胡大人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于是,这日夜间,杨震就悄悄赶到了胡府,当他把自己的名刺递过去时,明显有些异样的感觉。这都是多少年没有登胡府之门了,本来因为想着不想让老大人的清名受损,自己才刻意冷落双方间的关系。不料,今日,自己终究还是厚颜再登胡家之门。
不过胡濙显然不是这么想的,杨震的名刺递进门去不久,就有府中管事笑着出来,把他客气地迎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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