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抚司衙门内,陆缜叫来了崔衡、杨震等几个重要下属。
在他们各自落座后,他也没有绕什么圈子,直接就入了正题:“今日将你们叫来只是为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才能让我锦衣卫不再如眼前般被动,总是被那些朝臣们鸡蛋里挑骨头地寻不是。”
几人互相看了几眼后,才由崔衡回话道:“大人,这怕是有些困难吧。这几年来,因为陛下对我们的冷落,我们锦衣卫早就不像当初那般无人敢惹了。而且那些朝臣还总是以弹劾我们为荣,只要我们有半点差错,他们就会追着不放。”
他这话迅速就得到了其他几人的共鸣,几名指挥佥事和同知都跟着吐起了苦水。直言这些年来自家在京城的日子有多么的艰难,简直就跟个小媳妇似的,再想想当初的风光,实在让人唏嘘云云。
陆缜只是在那静静地听着,直到他们把话都说得差不多了,他才点头:“本官也知道你们这些日子来着实过得憋屈,这其中固然有下面那些人自己不够争气的缘故,却也是被如今的形势所迫。本官既然做了这指挥使,自然是要想法改变眼下局势的。所以我才会督促他们每日里勤加操练。”
“大人爱护我等之心卑职是深有体会的,可是光是操练可解决不了问题哪。”指挥佥事赵世明接话道。
陆缜看了他一眼:“赵佥事说的不错,所以本官今日才会有此一说。”
“难道大人想出了什么对策不成?”还是杨震熟悉陆缜的行事风格,听了他的话就已明白了过来,有些惊喜地问道。
陆缜点头:“不错,你们说说,我锦衣卫这些年来能立足京城,为百官所忌惮靠的却是什么?”
“这个……自然就是圣眷了。”崔衡很快就给出了一个不能算错的答案。但很显然,这不是陆缜希望听到的答案,他又转头看了看其他人。略作沉吟后,赵世明也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若说能让百官所忌惮的,当数我们锦衣卫的缇骑、诏狱以及遍布天下的密探眼线了。”
陆缜立刻表示了赞同:“赵佥事说的不错,就是这三桩事物了。只要提及锦衣卫,天下间无论是官员还是百姓,都会对此三者心存忌惮。当然,这三者其实多与天子的信重分不开,尤其是缇骑与诏狱,若无陛下旨意,我们是不可能拿人问罪的。不过,这密探眼线却是另一回事了。
“本官这些日子一直都在翻看相关的卷宗,却发现了一桩异事,为何我就从未在镇抚司相关文献里找到过有关密探的只言片语呢?照道理来说,相关的名册等物应该早就交与我收下了才对。”
确实,对锦衣卫来说,密探系统才是他们立身的根本所在。因为太祖皇帝的猜疑心,所以打从洪武朝开始,锦衣卫就会把各种眼线埋入到朝中要紧官员的家中,从而好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哪怕之后锦衣卫几经起落,这一根本也没有动摇。可今日,陆缜这个天子钦封的锦衣卫指挥使都在任一个多月了,却还没人把相关的名册送到他手里,这一点实在让他有些疑惑和难以接受了。
几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最后才由本就和陆缜关系紧密的杨震出言解释:“大人,此事确实有些不到的地方,但也不是属下等藏着名册不肯交出来,而是因为这些名册和相关的联络之事都是由廖同知负责,我等都无法过问。而他,自两月前因病告假后,便不曾回个镇抚司,故而……”
“竟是这样么?相关文书竟都在廖同知的手里?”陆缜不觉轻轻地皱起了眉头来,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办了。
早在他刚来镇抚司就任的时候,便已从手下的口中听说过这位名叫廖卓凯的锦衣卫同知的名号了。知道他在镇抚司里还是相当有声望的主儿,甚至还一度有人觉着他能成为新一任的指挥使呢。
可自从自己任职后,这位锦衣卫里的元老却一直都以生病的借口避在家里,从来就没有露面的意思。这其中包含着什么意思,似乎所有人都已心知肚明。显然对方是对朝廷的这一安排大有意见,故意借养病的理由不肯拜见自己这个上司哪。
本来对于廖卓凯的这一做法陆缜倒也不是太放在心上。他要是不来,反倒能叫人少了许多的麻烦,毕竟廖同知可比那些想要抵触的千户们有影响得多了,要是叫他回来又闹起了矛盾,自己就不好应付了。还不如默认其不回衙门,等着自己彻底掌握了锦衣卫大权后再见他。
可现在看来,原先的盘算就得改一改了。想不到锦衣卫立身之本的密探系统居然全在这个廖卓凯的手里拿捏着,如此一来,陆缜可就不能再无视此人的存在,甚至得主动去与他见面过招了。
见陆缜陷入到了沉思,下头几人的脸上也露出了忐忑之色。就是杨震,也露出了淡淡的担忧。在整个锦衣卫里,他也就对廖卓凯有些敬佩之意,这些年里锦衣卫所以还能惨淡经营,可少不了他的苦心孤诣哪。
现在要是陆缜真与之生出了嫌隙,甚至争斗起来,他还真不好做出选择了。至于其他人,更是满心不安,却又不好说维护廖卓凯的话,就只能满脸纠结了。
陆缜在沉吟后抬眼一扫,就瞧见了他们的这些反应,不禁笑道:“怎么,你们担心本官会因此就为难这位廖同知么?还是在担心他会叫本官丢了作为上司的脸面哪?”
“不,不敢。其实廖同知他一向仁厚,当不会难为大家。”崔衡忙为自己的老友说了句好话,只是底气却不甚足。毕竟对方一个多月都未曾来拜见新上司的举动确实有些不对,换了任何人都会因此而生出不满来。
陆缜听出了他话里的维护之意,便笑着问道:“怎么,看来崔镇抚与廖同知关系匪浅了?”
“这个……下官与他确实有些交情。”崔衡略微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这种事情镇抚司里许多人都知道,所以还是不作隐瞒为好。
陆缜倒没有因此而感到不快,只是笑了一下:“既然如此,这次就得有劳崔镇抚了。”
“大人的意思是……”崔衡心下顿时一紧,要是陆缜让自己去问廖卓凯拿取密探相关的事物,自己可该怎么办呢?
“本官与他并不相熟,这么贸贸然地前往总得有个熟人引荐才是。就有劳崔镇抚你与我同去见他一面了。”陆缜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倒让崔衡略松了口气:“大人吩咐,卑职自当从命。”只要不是由自己完全出面,他还是愿意帮个忙的。现在锦衣卫做主的已是陆大人,就是他也觉着廖卓凯这么做有些过分了,确实该好好劝一劝。
“那就这么说定了。捡日不如撞日,就定在今日吧,你我午后便前去探望廖同知。”陆缜行事倒也果断,立刻就把日子都定了下来。
“卑职遵命。”崔衡自然不会反对,只是他的眉宇间却难免多了一丝忧虑。至于其他几人,此时也有些心下不安,生怕双方真因此事起了争端,那样一来,刚才平静下来的镇抚司内部怕是又要起纷争了。不过这话是不好当了大人的面直说的。
当天午后,陆缜果然就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叫上了崔衡,在几名亲随的护卫下骑马直奔位于城南的廖家宅邸。
半个时辰后,他们便已抵达了目的地,这是一座还算不错的府邸,看得出来廖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
在陆缜打了个眼色后,便有下属上前敲响了大门前的门环,片刻后,就有一名门子开了门应对:“几位是?”在看清楚几人身上的穿着后,他的神色明显愣了一愣。
“寿伯,这才几月不见,你不会连我都认不得了吧?”崔衡当即下马走上去笑着说道。
“原来是崔大人,小老儿真是老眼昏花了,您请进来说话。”寿伯认出了人后,赶紧行礼延请他们进府。
崔衡看了陆缜一眼,还是咳嗽了一声道:“这个,今日其实本官也是陪着咱们镇抚司的陆都督前来探望廖同知,所以主客是他。”说着朝对方引了下陆缜。
寿伯的脸色又是一变,有些心慌的意思,随即才赶到跟前,屈膝下拜:“原来是陆都督来了,小的拜见大人。”
“老人家不必多礼,本官只是担心廖同知的身体,这才前来探望。他的病可有好转了么?”陆缜笑着上前搀扶起了老人问道。
“我家老爷他……身子倒是好一些了。”寿伯略有些迟疑地应了一声,这才再次把中门打开,请了几人进入廖宅。
在入府后,他又叫过了院子里的一名家奴,命其赶紧进去禀报,自己则不紧不慢地在头前引路,将众人往二进院落的客堂领。
陆缜心知他这是在为自家主人拖延时间好作应对,不过对此他倒也没有太大的表示,毕竟自己来得突然,确实该给主人家一些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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