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缜所期望的事情很快就得到了实现,只是这一切的代价却实在有些太大了。
自五月中旬之后,一向干旱少雨的北方地区却是连降暴雨,这导致黄河水位连续暴涨,等到五月二十四这天,终于酿成了一场不小的灾祸——奔流不息的黄河突然改道,冲入了河南地界的数个州府,大片田地民宅被大水冲毁淹没,数千百姓转眼间失去了自己的家园,沦为四处逃难的灾民!
作为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哺育了华夏民族的不断茁壮与成长。但有时候,这位伟大的母亲又会突然变成后娘,对自己的子孙暴戾相向,往往每过几年,九曲十八弯,水急浪高的河水就会突然改变原来的河道,冲垮某处沿岸的河堤,肆虐周边的一切,毁去百姓们赖以为生的栖身之所。
大明景泰元年五月二十七日,河南布政使司衙门便派人把这一重大灾情的详细情况报上朝廷,顿时就惹来了朝野一片议论纷纷。
无论是对朝中君臣来说,还是对寻常百姓来说,这两年实在算得上是个多事之秋了。只短短不到一年的工夫,整个大明天下就已面临了数次灾难,既有大军败北,天子被擒,以及蒙人兵临城下几乎攻破京城这样的人祸,也有黄河泛滥这样的天灾,实在让人不禁生出这是不是什么人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导致老天要狠狠惩罚这大明天下了。
对这一点,钦天监的人自然最有话语权。不过这一回他们是坚决否认这一点的,只说一切是对我大明朝廷的考验,只要撑过了这场灾难,大明江山就能否极泰来,今后自然风调雨顺,欣欣向荣。
朝廷也很快把这一说法公之于众,再加上相关衙门,甚至锦衣卫的人四处出动弹压,这才把这些流言给压了下去。不过,这京城里的局势好控,可河南灾区那边的局势可就不那么好办了。
因为很快地,那里又传回了消息,灾民数量进一步扩大,竟已达到了三万之众。现在那些尚未受灾的州县也都出现了钱粮紧缺的情况,亟需朝廷给予援助。
听闻此事的朝中君臣,自然又是一阵紧张。谁都知道,民以食为天的道理,对那些灾民来说,能吃饱饭,得以活下去才是最关键的。但很显然,本就不是太过富饶的河南一省要想负担起这么大个包袱实在有些困难。
可是朝廷现在自身也有问题哪。国库里也就仅剩那么点银两和粮食了,只有全部都拿出去给了河南,才能暂缓燃眉之急。可这么一来,整个大明的国库就彻底被掏空了,只要哪里再出一点点岔子,朝廷就只能束手无策了。
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头痛医头,先解了河南之急再说了。尤其是朝中那些河南籍的官员,更是几次在天子面前哭求哭告,请天子下旨赈灾。
如此情况下,虽然户部官员多有劝说,最终也只能答应他们的要求。随后,朝廷便派了户部侍郎为钦差,带着相关官员和国库最后的那点钱粮直奔河南赈灾,同时抵御水患。
此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河南的水情灾情便牵动了每一个朝中官员的心,所有人都时时关注着那里的情况,因为灾情的缓和而笑,因那里再次出现问题而愁。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一旦这次未能把水灾给平定了,随后又闹出什么更大的乱子的话,那朝廷可就真要无法可想了。
好在,这一次朝廷的反应倒还算及时,那些被派往灾区的官员办事也算尽心,在他们和当地官民军队的努力之下,肆虐的河水终于被挡了回去,灾民的数量也没有再次扩大。
等到六月中旬后,灾情得以稳定,多数灾民得以重新返回故地。虽然他们的家园田地都已被大水冲毁,可在当地官府的指挥努力下,他们开始重建这一切。
同时,地方官府备下的常平仓里的粮食也和朝廷送来的粮食一道分到了每个百姓的手中,让他们得以暂时不用为生计发愁。
当这些好消息一一传回京城时,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虽然大灾之后还得防着紧跟而来的疫情,但在有经验的官吏统一安排下,这一点也不成为问题了。反正只要灾民没有因为生存问题变作乱民,把他们彻底安顿好了,这场天灾也就算是撑过去了。
不过皇帝和不少知道内情的人却还是没有丝毫的欢喜。因为此时的国库已然彻底空了,大明王朝从未有像今日般空虚与羸弱过。说不定哪里再出一场灾事,朝廷上下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灾情一步步严重,最终酿成大患了。
在看到一干同僚也都忧心忡忡之时,陆缜知道自己一直在寻找的机会终于已经摆在了眼前。没有哪一次,能比现在更适合提出开海禁,让朝廷通过这一方式来获取钱粮,以防再生不测了。
在经过好一番筹谋,又特意去和胡濙作了商议之后,陆缜终于决定在六月二十一日这天的大朝会上,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这一大胆的想法给抛出来。
虽然他知道,这事一提出来一定会遭到无数朝中官员的反对,但为了大明的将来,为了天下百姓,他也只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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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一伙蛰伏已久的图谋不轨者也开始蠢蠢欲动了起来。
在某地一座三进宅子的后院,几名年龄不一,神色各异的男子正凑在一处,小声地议论着一件关系着天下太平的事情——
“这次河南水灾官府的反应倒是真快哪,只不到十日,就有了一系列的措施颁布,不但发了赈灾粮食,居然还帮着他们重建家园,导致我圣教的一场计划全落在了空处!”开口之人四十多岁,脸上满是阴郁之色。
“钱香主,这明显是你们河南分舵之人没把事情办好。要是早一步把他们给挑动起来,攻击官府和官仓,这乱子就早起了,又怎会变成这番光景?”一个相当岁数的男子冷笑着道。
“哼,你说的简单,这等挑起百姓对抗攻击官府的事情岂是这么容易做的?当时那些人只顾着逃命,谁会有兴趣来听我们说这些?你道是平时传教么,只要跟人展露我圣教中的几样奇法,便可让他们言听计从。”
“是你自己无能,才会让这大好机会就这么白白从手中溜走……”
“你……”对方这话是彻底触怒了这位钱香主,他当即拍案而起,似乎是要和对方动手似的。
好在这时,坐在上头的一名青年开了口:“好了,二位长老都一大把年纪了,何必如此大火气呢?我们现在要商议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做,而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这名青年,赫然正是当初在江南偶露踪影的许青莲。几年之后的他,看着比那时要深沉得多了,一双眼睛只轻轻一扫,便有震慑当场所有人的力量。
没错,这一批人正是白莲教在北方的精锐首脑。这天下间也只有这股不安分的力量,才会总是想着借着天灾人祸的机会使整个大明江山再次陷入到混乱中去。
这次也幸亏朝廷和当地官府及时出手赈灾,才让他们的计划未能得逞,不然要是迟上一段日子,恐怕后果就不可知了。
作为深藏在大明王朝这个巨人身上的病毒,白莲教的宗旨就是推翻朝廷的统治,为此他们不惜干出诸多毫无底线的事情。之前蒙人入侵中原时,他们就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因为当时官兵势大,才不得不打消了这一主意。
可现在,他们却又嗅到了机会。
既然有了灾事,灾民就必然人心惶惶,只要稍加利用,就一定可以酿成一场更大的边乱来。只可惜,这次他们还没真正展开呢,问题又被官府解决了。
“那依着你的意思,我们又该如何是好?”一名身材瘦削的汉子看着许青莲问道。
“河南之地看来是难有机会了,既然如此,我们就自己造一个机会出来。”许青莲脸上挂着一丝笑容,目光却变得犀利起来:“就我所知,如今明廷国库几乎已经没有了存余,所以只要哪里再出了什么灾难,我们就可大展身手了。”
“你的意思是……”众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见其点头后,也都明白了过来。随后,又有人问了一句:“那你觉着该定在哪里为好?”
“这一回,咱们就玩儿把大的。”许青莲手指轻敲桌面,“定在北京附近便可,也好让天下人知道,如今的明廷早已没有了保护他们的本事。至于地点嘛,直隶一带终究有些过于危险了,那就稍微远一些,就定在山东吧。”
听到山东二字,大家都把目光落到了刚才不断讽刺钱香主的那人身上。这名叫薛信的白莲教首脑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好!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快十年了,就让某些人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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