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别数日,陆缜再与两女聚在一起,这夜晚的温柔滋味自然是不必细表的。而与他的悠然逍遥比起来,田焘和徐文弢这两个下属官员可就要头疼与忙碌得多了,这一夜两名官员都没有睡上一会儿。
田焘自然是因为心事过重的缘故,担心明日王家那边会有让他难以应付的反应出来。虽然派去的人传回话来是说王家已答应届时将有人来,但他依然心下不安,整夜都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至于徐文弢,则是压根没空回家去。这漫长的一夜间,他可是问了黄四家附近的五六户邻居这几日里发生在黄四或其周围不平常的事情,以及他平日里的一些行止什么的。
等到天色微明,倦意浓浓时,一个让他心惊的答案也随之浮出水面,从而把徐推官的那点困意彻底打散,早早地就等候在了州衙的签押房中,只等陆缜起来后,再跟他禀报这一内情。
卯时左右,田焘和徐文弢便碰了面,在互相看到对方脸上的困顿神色,以及眼中的不安后,两人都更觉紧张起来。不过他们并未打听对方到底遇到了什么难题,因为自己手上的事情已经够难处理了,还是少再生事端为好。
他们这一等,就又是半个多时辰。直到将近辰时,陆缜方才精神奕奕地从后院走了出来。一看到两名下属在自己的公房等候着,陆缜便有些歉然地冲他们一笑:“倒叫你们久等了,先坐下说话吧。”
“大人自大同远来辛苦,多歇歇也是对的。”田焘忙客气了一声,这才和徐文弢一道分前后落座。随后,才把自己从王家那儿得来的回复道了出来:“大人,王家那边倒是答应派人过来,不过并未提到会让什么人来。不知我们是否要有些准备?”他这也是在试探陆缜真实的心意,要是他真有心对王家下手,自然是要做出番布置了。
陆缜却摇了摇头:“不必,本官不过是想把事情搞明白而已,有劳你了。若待会王家的人到了,还请田同知你将人带来见我。”
“下官明白。”田焘这才稍微松了口气。要是陆缜想在衙门里摆下什么阵仗,自己还真不敢从他之命了。在离开之前,他又下意识地看了身边的同僚一眼,却发现对方脸色有些怪异,神色间还有些怔忡的模样。
等田焘出去后,陆缜才把目光落到了徐文弢的身上:“看来徐推官昨晚是一夜没睡了,怎么样,可是从死者左右邻居那里问出了些什么么?”
“下官……下官确实从他们中的一些人口里问出了些东西来。不过……”在愣了一下后,徐文弢有些迟疑地说道。
“却是什么?”陆缜神色便是一肃,这可是灭门大案,报到朝廷里都是会被刑部衙门格外重视的,他自然要盯得紧些了。
“不过下官以为此事或许和案情真相没有必然联系。”犹豫了一下后,他还是硬着头皮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徐大人,你也是多年的推官了,难道会不知道在案子真相查明之前,一切线索都可能与凶手相关么?查到什么就说什么,不必有什么顾虑。”陆缜当即肃然提醒了一句。
“是,下官知错。”徐文弢苦着张脸微微欠了下身,这才开口继续说道:“经下官一番讯问,才知道那黄四平日里为人就颇为强势,向与邻里多有摩擦。另外,他家中马厩中的马匹却非官府寄养,而是他自家所有。听说最近因为手头紧,他还有意将之出售。说起来,那马确实不错,比之我军中骏马都要强上三分……”
见对方突然把话题往黄四身上扯,却没有把之前提到的敏感之事说出来,陆缜稍微皱了下眉头,却也没有急着追问,只是靠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既不催,也不问,只是一双眼睛却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对方。
被陆缜这么盯着,徐文弢不觉更加的紧张起来。同时他也明白陆缜这么做的用意所在,故而在说了这开头的几句后,终于把重点道了出来:“就在前日,黄四曾牵了自家的骏马去城中市场待售,结果还和好几拨客人起过争执,这其中,便有王家的一名公子……”
陆缜这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有刚才那番言论,又面露难色了。原来一切只因为这案子竟也和王家的人扯上了关系。虽然心里也有些惊疑,陆缜面上却是一片平静:“那其他那些与黄四有个纷争的人呢?查明白他们的身份了么?”
“其他的,不过是些外地的客商,还有几个来城中卖马的蒙人,也不知他们几个卖马的怎么就会想着买黄四的马。”
“唔……照如此看来,这个黄四不但事发前曾得罪过不少人,连平日里也是颇惹人憎厌的角色了,所以想要从仇杀这一点追查,难度应该不小。”陆缜说话的时候,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来,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对了,那与黄四起了争执的黄家子弟又是哪个?”
“是王抒的一个侄子,名叫王趵,那是个横行街头的小霸王,以前也曾因与人争执而当街殴伤过城中百姓。”受到陆缜气场的压力,徐文弢不敢隐瞒,甚至连一些细节都道了出来。
陆缜则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你就继续顺着这条线往下查吧。既然可以判定此次案子并非为了钱财与女人,那就有七八成是因为结仇了。所以无论是这个叫王趵的,还是另外那几个人,都要查过一遍,最好是能把人带到衙门里仔细盘问了。”
“是,下官定当尽力而为。”徐文弢答应了一声。其实他也知道这案子有多严重,所以只能尽全力来应对了。
等徐文弢出去之后,陆缜才呼出了一口气来,心里默默地作着盘算:“这或许也是个机会,有这两个把柄捏在手里,就足以压住王家一段时日了。然后,我便可以继续深挖他家以往那些在当地行恶的罪证,从而给王振添些麻烦。”
虽然胡濙在给陆缜的书信里并未提到让他来此和王家作对,或是搜集对方作奸犯科的证据什么的。但陆缜却依然明白这是自己被派来此地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自己的胆子够大,连王振都敢正面相抗,那这蔚州王家自然就更不在话下了。虽然陆缜知道只凭这些零星而无关痛痒的罪证根本搞不掉深得天子宠信的王公公,但怎么样也得试上一试不是?
毕竟如今已是正统十二年的冬天了,再过上一年半,那场影响大明国运的惊天巨变就将发生。如果自己能通过在此地的一番努力而让王振疲于应付,说不定就真能改变那场悲剧了。
即便只有万一的机会,陆缜也是打算尽力一试。所以即便王家自他来到蔚州后就表现得极其顺服,陆缜依然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何况现在还有这两桩把柄可以拿捏,陆缜自然更要一试了。
“大人,王家五老爷王扬在外求见。”就在陆缜沉思间,田焘再次出现在了门外,小声禀报道。
“请他过来说话吧。”陆缜这才回过神来,笑了一下吩咐道。
片刻之后,一身皮裘,看着颇有几分贵气的王家五老爷便出现在了陆缜面前。
要说起来,王家这几兄弟的模样还真是各有不同了,王振是干瘦型的,而王抒则是带了几分书卷气,至于这位五老爷王扬却给人一种商人般圆滑的感觉。在进了门,面对陆缜时,他还笑得颇为巴结:“学生见过知州大人。”和自己的兄长一样,他也早有了举人的身份,所以不用在陆缜这个官员跟前磕头拜见,还可以学生自称。
陆缜也冲他和善地一笑:“王五爷不必多礼,且坐下说话吧。”
王扬忙又谢过,这才坐在了下首处,同时试探着说道:“听说大人昨日才刚从大同回来,不知一路可还顺利么?这么快就让人来我王家相召,不知有何吩咐?”
“王五爷,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用说这等绕弯子的话了吧。”陆缜却把背往后一靠,悠然地看向对方:“本官在途中遭遇截杀一事,即便当时你们王家之人不得而知,恐怕在我昨日回到衙门后,消息便已传回去了。你又何必再明知故问呢?”
“额……”没想到陆缜居然如此不按套路出牌,王扬脸上忍不住露出了尴尬之色。片刻之后,方才苦笑着道:“是在下献丑了。既然大人都这么说了,想来您是怀疑此事与我王家有关了?”
“不是怀疑,而是有人证指明,这一切就是你王家的人从中安排的。虽然说那些贼人的话未必可信,但终究是一番证词,出于慎重起见,本官自然是要问问你们了。王五爷,不知对此,你们王家能作何解释呢?”陆缜说着,一对眼睛已紧盯在了对方的脸上,给足了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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