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手下那些兄弟的跃跃欲试不同,这名叫鲁闻的矮壮汉子的神色却颇有些凝重,盯着林外的那些人,心里已犯起了嘀咕:“这些家伙也不知是他们确实够胆,还是太过胡来,居然就敢停在杀胡林外!难道说,这是他们给我布下的一个陷阱不成?”
因为只有他看了出来,这段敌我之间的距离是对他们这群马贼极其不利的。若是如以往般上马冲杀,这点距离根本就不够让那些马儿跑起来的,因为只要冲出了林子,就会一头撞上敌人,骑兵借马冲杀的优势就完全发挥不出来了。
可要是弃马徒步杀过去呢?情况也不乐观,那样距离又远了些,对方说不定能在这期间作出反应来。何况,他作为长风寨的首脑人物,对自家兄弟还是很了解的,一旦没马,他们的战斗力可就要打个对折了。毕竟他们只是一支随聚随散的马贼队伍,不可能真个操练起来。
所以在面对众手下渴战的目光,鲁闻却表现得很是沉稳:“再等等。等天彻底黑下来后,等他们都睡下了,我们再杀他们个措手不及!”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对策了。
其他人虽然有些不解,但既然老大都这么说了,也就没再反对,重新按捺下了性子,等待起来。反正都等了几天了,目标在眼前又跑不了,那就再等等吧。
可是,随后外头的一系列动作,又让他们感到了一阵不安。因为对方居然把一辆辆的大车给推到了队伍的前方,排成了一堵木墙,阻在了他们攻击的道路之上。也就是说,一旦他们真个发起进攻,还得先想法克服这一道关隘才成。
看着那些民夫把车一一排起,不少人都有些急切了起来:“当家的?”
“耐心着些,再等!”鲁闻看上去似乎很是沉稳,完全没有被眼前的变故所影响,只是他心里,其实也有些不安起来,这些家伙的作法可着实出乎了他的判断,让他对待会儿的战斗都有了一丝不确定了。
好在鲁闻这几年来带了大家做成了不少买卖,威信早已树立起来,所以在其开口后,这些人终于都闭了嘴,只是恨恨地盯着前头,等着攻击机会的到来。
在过了一个多时辰后,天是彻底黑了下来了,头顶处甚至还有不少归巢的鸟儿盘旋之后落往他处。今晚更让这些马贼感到惊喜的是,厚厚的云层居然把月亮给完全遮蔽了起来,只有星光的夜晚,自然是最适合偷袭的了。
因为点了篝火取暖的关系,隐隐约约间,前方宿营的队伍情况已落入鲁闻眼中,他们除了两三个守夜之人,其他人都已躺下。显然,赶了几天的路,他们早已疲惫不堪,再不可能有太多的防范了。
见此,鲁闻的心里就是一喜,嘴角甚至微微上扬地露出了一丝久违的笑容来:“是时候发起攻击了。我们要一战就把他们彻底击溃,从而将那些粮食抢到手里。”低声下令的同时,他已抽出了随身的马刀,往前斜斜地一指。
随着他这句话,其他人也都精神一振,纷纷抽刀在手,目光里满是杀意和贪婪,死死地盯向了前头。有几人,还下意识地去牵那套了嚼头的骏马缰绳,想照着以往行动般翻身上马,冲杀过去。
不过鲁闻随后的一句话却制止了他们的这一行动:“这次距离不够,用徒步的。我们先悄悄摸上去,等到了林子边缘,再冲杀!”说完这话,他已猫下了腰,一马当先地往前而去。
其他那几十人略略一愣,随后便弃了马儿,一个个也跟在其身后往前走去。所有人的脚步都刻意放缓放轻,目光则警觉地盯着前头那宿营地,只要那边生出任何的动静来,他们就会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扑杀过去。
不过那边营地里的人显然都已睡熟了过去,哪怕林子里此刻因为这许多人的移动而发出了一阵沙沙声,也没能惊动到他们。或许听到了,他们也只会当成是风吹动林间树叶的声响吧。
很快地,鲁闻已来到了林子边沿,蹲身朝前又张望了片刻后,他终于猛然暴起,矮壮的身子随着脚步在地上发力一踏,已高高跃起,朝着前头的车阵扑了过去。
不需要他再下令,因为他的行动就是最好的攻击信号。随着他扑杀上前,其他人也都在几声呐喊里,长身上扑,如一只只觑准了猎物的恶狼般,朝着目标所在的营地杀去。
出林之后,还有差不多十余丈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对鲁闻等人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只消几个起落,他们便能来到车阵前。至于那有些碍事的车阵,只要对方的反应不是太过迅速,依然作用有限。而一群精疲力竭的民夫,在面对突然的袭击时又怎么可能做出合理的防御反应呢?恐怕他们最直接的反应,应该就是赶紧扭身逃命了吧。
果然,在林子里突然杀出这队人马时,原来安静的营地顿时炸了窝了,许多民夫都慌乱地从地上爬起身来,满脸惊恐,高声地叫嚷着什么。那几百名民夫在遇到突袭时,表现得就如一群没头苍蝇般,完全乱了阵脚。
这正是鲁闻意料中和希望看到的情况,这让他的动作变得更加的敏捷与快速,只两个起落,人已蹿出了足有两丈许,只要再冲上一段,就能高高跃起,飞过那排好的车阵了!
而他的那些同伴,更是个个精神抖擞,嚎叫着,挥舞着兵器紧随在后。所有人都认为能一鼓作气地把这几百名押送粮食的民夫或差役给冲散了,顺便杀些人,并把粮食收归己有了,所以个个争先恐后,把全身的力气都拿了出来,都跟离了弦的利箭一般。
“咻咻咻咻咻……”一阵利箭破空声就在这时从车阵背后传了出来,随即跑在最前方的鲁闻便瞧见了无数的利箭如雨点般朝着自己扑来。
这一下变故来得实在太过突然,他心里只来得及生出一个疑问——这些民夫怎么会有弓矢?随即就只能挥舞着手中刀,全力抵挡起那漫天的箭雨来。
而他身后的那些同伴的情况也不比他好上多少,几个紧随而上之人,因为措手不及的关系,顿时就有好几个中了箭,倒在了地上。而后面的人,也赶紧把脚步一顿,急忙抡起兵器来抵挡这场箭雨。
但这场箭雨的密集程度实在是太过可怕了些,显然躲在车阵后头朝他们放箭之人的数量要远超过他们。而且他们还一个个都是善于用弓弩射击之人,居然就一轮又一轮地冲着鲁闻他们放箭,几乎都没有任何的停歇。
这么一来,这些马贼可就遭殃了。他们并无甲胄在身,面对这等箭矢只要一个抵挡不住,就会被锋锐贯穿身体,然后倒地失去移动能力。而接下来,那些被其他人用兵器挡磕飞开的乱矢就成了要命的玩意儿,已有不下七人死在了这上头。
本来,若是他们有马可策,全力前冲,或许还能在付出一定的伤亡代价后冲破这箭阵杀到车阵前头去。但现在,因为是徒步杀来,面对如此密集的箭雨,这几丈距离已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当众马贼明白这一点时,心已彻底乱了,同时也生出了放弃和逃跑的念头。
随着一声惨哼,武艺最为了得的鲁闻也中了一箭。而这一箭还正好扎进了他持刀的右手肩头,这让他挥舞挡格的动作便是一缓。于是,几道虚影便趁虚而入,直接把他射翻在了地上。
看到这一幕的其他马贼,这下是彻底失去了战斗的勇气,也顾不上还不断有箭矢射来,扭头就往林子里跑去。虽然已经惊破了胆,但他们的想法无疑还是正确的,只要进了树林,有树木阻挡,那些箭矢对自身的威胁就可忽略了。何况,在那里面他们还有马匹,至不济也可乘着它们逃离此地。
不过,他们的这点心思自然是瞒不过早有准备之人的。见他们转身,在放出又一轮箭矢,射倒数人之后,一声呐喊之下,那车阵便被迅速移开两边,然后一群穿着普通民夫服色,却高举着刀枪,杀气腾腾的汉子便已追杀了上去。
在队伍的最前方,赫然正是费展沧。只见他脚步飞快,如猎豹般飞扑上前,迅速就拉近了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没有任何的迟疑,手中刀就朝着仓皇逃命的那些敌人的背后劈砍过去。
而在其凶悍表现的鼓舞下,其他那些人也一个个如露出了爪牙的猛兽般,凶狠扑上,对着那些马贼大加屠戮,就跟秋天时农人收割麦子般,将面前逃得稍慢一些的马贼纷纷砍倒。
这已不是一场战斗,而是一场屠杀。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那箭雨射出之后,这便已成了一场收割,一场官军对马贼的收割,对军功的收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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