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块府衙通判厅的腰牌竟会出现在提刑司内,而且是在刚被杀害的按察使大人尸体的脚下,光这一发现就足以让许多人心里生出某种想法了。
但这还不算,就在黄钦儒想要说一句其中有诈时,另一名番子却已指着何回舟的尸体袖口处说道:“这儿,有个血字!”
黄钦儒闻言转头看去,只见何回舟的尸体因为被挪动的关系,让他的袖子稍稍挽起了一些,露出了里面白色的衬里。而在这白色的衬里之上,此刻赫然有个殷红而潦草的字迹,仔细看来,赫然是个“陆”字!
“这……”黄钦儒见此眉头顿时就是一皱,隐隐已猜到了什么。可是这时的吴淼已经开口了:“各位大人,线索都摆在咱们面前了,何大人是被何人所害已经一目了然了吧。正是那知府衙门的通判陆缜派人刺杀的他,所以才会在此留下通判厅的腰牌,而且何大人在临死前也知道了这一点,故而偷偷在自己的袖子里面写下这个陆字,为的就是指证害他的元凶!”
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说下来,顿时让外边一干衙役官吏面色大变。这事可实在太耸人听闻了些,一名朝廷命官居然害死了另一名高官,这是大明百年来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哪。
“吴公公,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在一片静谧中,一个略带犹豫的苍老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陆通判他怎会干出这等事情来?”
众人循声看去,却发现是杭州知府华千峰面色苍白地说着话儿。吴淼只是扫了他一眼,便悠悠地道:“华知府可不要被某些人的表面行径给骗了,这个陆缜在京城时就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谁知道他背后到底怀了怎样的心思。”
被吴淼用些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华千峰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是,陆缜在衙门里实在帮了他很多,是个难得的下属,他实在不想这个年轻人遭遇如此横祸,便继续硬着头皮为其辩护道:“公公这话或许有些道理,可是,陆缜他现在并不在杭州,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咱家又没说人是他亲手所杀。而且,这也正是他狡猾的地方了,他早早就请命离开杭州,然后却命自己的下属潜入提刑司刺杀何大人,好让自己完全不被怀疑。幸亏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是留下了这两条罪证,难道这物证还能有假不成?”吴淼当即反驳道。
他这番话确也犀利,竟让人找不出更好的应对之辞来。华千峰嗫嚅了半晌,张口说了句:“可是……”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出来呢,吴淼已冷冷地盯住了他:“华知府,你不断为陆缜说话,到底是何居心?莫非这次的案子也与你有所关联不成?”
“公公误会了,下官可没胆子干出这等事来。”华千峰急忙摆手后退,后面要为陆缜辩护的话也被他完全咽了回去。
至于边上的其他人,虽然看出这事情另有蹊跷,但在吴淼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下,以及这两件所谓的证据面前,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就是黄钦儒,也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吴淼几眼,最终没有说话。
“哼,所谓的文臣,也不过如此。一个个的只想着自保,一旦发现势头不对,便当即放弃了自己的同僚!”吴淼心里很是不屑地数落了众人一番,脸上却是一派严肃:“现在出了这等命案,咱家以为一定要把陆缜先逮捕归案,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主动权不知不觉被一个太监拿了去,让他们很是不服。可是这案子蹊跷,对方又有东厂番子在旁,还真不好反对了。见此,吴淼只是冷笑一声:“既然各位不反对,那就是答应了。来人,你们几个这就出城,去把陆缜给咱家拿进城来细细拷问!”
“慢着!”眼见他发号施令,要派人去捉拿陆缜了,黄钦儒终于忍耐不住:“现在案子真相还没查明,岂能随意拿人?何况陆通判此番出城乃是为了保我杭州百姓,本官是断不能让你们如此胡作非为的!”
黄钦儒毕竟是如今浙江地面上官职权柄最高之人,尤其是在何回舟这个按察使被杀之后,就是提刑司的人怕也要听从他的调遣,所以他一开口,不少人也都点头表示赞同,甚至有人还开了口:“是啊,这时候就认定这是陆通判所为是不是太也操切了些?”
吴淼见状,心里满是怨怒,怎么那些家伙就不把黄钦儒也一并干掉呢?却让他来阻手碍脚。而且真要杠起来,自己还真压不住这位浙江布政使大人!
就在吴淼有些心烦,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西边的夜空被一道红光所照亮,吸引了在场不少人的注意。在一愣之后,才有人惊呼出声:“那是……粮仓所在!那里竟着火了么?”
一句话,让大家都醒过味来,脸上全都露出了焦急慌乱之色。杭州最近正处于动荡之中,怎么又出了这等岔子?
“快!先去救火!”黄钦儒的反应倒是极快,立刻借着这一变故下令道:“陆缜的事情,等他回来之后再行处置也不迟!”说完,都不等吴淼反对,已先一步朝外走去。其他那些官吏也都答应一声,跟随着疾步离去,却把吴淼和几名东厂番子给晾在了当场。
这一下,吴淼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对方是分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可是,只要黄钦儒真个反对,他一个镇守太监的命令还真不会有太大作用,甚至他派出的人连杭州城都出不去。
“这些废物,怎么会给我留下个黄钦儒,若他也被杀了,不就什么事儿都由我说了算了么?”心里恼火,可吴淼却也只能乖乖地跟跟过去,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能把事情主导权给夺回来。
当黄钦儒等人急匆匆带人赶到位于城西的粮仓所在地时,那里的大火已经被官兵和周围的百姓给扑灭了。只有缕缕黑烟还在升腾着,一名脸上被烟火熏得发黑的将领,更不断调派人手进入火场,查看还有没有暗火。
看到黄钦儒他们一大帮官员急急赶来,他赶紧打发了一名下属办事后,便迎了上来:“标下赵杰见过各位大人!”
“赵千总不必多礼。这里的损失如何?”黄钦儒认得此人乃是宋健飞手下的一名千总,所以也不客套,直接问道。
“幸亏有人发现得及时,这火才一起没多久,就被我们扑灭了。只是烧了几个存放干草等物资的仓库,粮食损失并不大。”赵杰忙回禀道。
黄钦儒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问了一声:“那怎么会起火的?是人为,还是其他?”
“应该是有人纵火,标下带人赶来时,正看到一人鬼鬼祟祟地想要溜走,所以便命人把他拿下了。现在人还在那边看押着呢。”赵杰说着,便拿手往角落里一指。
“岂有此理!竟敢放火烧我官府粮仓,此人到底是何居心!”黄钦儒脸色一沉,当即下令道:“把他给本官带上来回话!”
赵杰不敢违命,立刻一招手,命那边的两名军卒把个被捆绑结实的男子给带了过来。此人低着头,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磨磨蹭蹭的,还被推了一把,差点摔个嘴啃泥。直到把人推搡到黄钦儒的面前,两名兵卒才用力在其肩头一按,将他直接按跪在地:“你是何人,为何放火,还不从实招来!”
那人身子一颤,忍不住抬头道:“下……下官冤枉哪!”
他这一抬头,却让一旁的华千峰面色急变,更是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你……钱经历,你怎会在此?”
这话一说,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这个在纵火现场被官兵当场拿住的犯人居然是府衙的经历官?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就是黄钦儒,也是一阵恍惚。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有一名府衙的通判被人怀疑杀了按察使,现在又有一名府衙的经历官被人指为放火烧粮仓,难道下一个要轮到知府华千峰做什么更严重的案子了么?
吴淼的目光落在钱漫江身上片刻,突然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上前一步道:“大胆钱漫江,咱家问你,是什么人指使的你放这把火的?是不是你们府衙的通判陆缜?”
这话一说,黄钦儒的脸色陡然就是一变,华千峰更是打了个突,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真是好狠的手段哪,直接把这么大一个罪名又扣到了陆缜的头上。
而钱漫江依然有些糊涂,只是为自己分辩道:“下官今日在衙门里做事,不知怎的就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却发现身处此地,正欲离开,这几位将军就赶了上来,我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被人当场拿住居然还敢狡辩,来人,把他给拿住了,一定要把真相问出来!”吴淼知道这是最好的把陆缜定罪的机会,当即下令道。
因为他知道,这个钱漫江不但是知府衙门的经历官,而且和陆缜的关系还颇深,只要把他定了罪,陆缜就再难翻身了!
而黄钦儒等人,在这一刻也不知该怎么说话才好,只觉头上的这爿天好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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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又迟了,路人羞惭掩面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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