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公房之内,陆缜正襟危坐于书案之后,面前正摊了一份刚送过来的文书,他的手里还握了管狼毫笔。可是他的目光却并未落在那文书内容之上,而是透过袅袅升起的杯中白气,定在了前方那一排书架之上。
这排放着过往文书和书籍的书架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他只是心里有事,正在苦思而已。
之前杨震的示警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同时也没有半点怀疑对方是在欺骗自己。不提对方曾救过自己的恩德,光是其和胡濙之间的关系,就足以让陆缜相信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了。
可这都又有十来天过去了,陆缜日日小心在意,却也没有任何的意外发生,衙门里的一切都与之前没有任何两样,这就让他感到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对方既然要对自己下手,怎么会拖这么久呢?
仔细思来,事情倒也不算太古怪,既然马顺不是直接用的锦衣卫的力量来对付自己,而是通过镇守太监吴淼,再利用府衙同知宣秉承来算计自己,那就说明他们会用官场里杀人不见血的手段来针对自己。这或许就是他们迟迟没有发动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在布一个坑害自己的局。
可这局又落在何方呢?
这一点,陆缜几日来怎么想都想不出来。对官场中人来说,要被定罪最容易的就是被人抓住某些把柄,比如贪污受贿,又比如把差事给办砸了。
但这些与陆缜来说却又不是问题。他来杭州后一向低调,许多事情都是报到知府大人那边,由他来做最后的定夺,若宣秉承拿此定自己的罪,只会将华千峰给带进去,到时候为了自保,花知府是绝对有实力将一个同知给掀翻的。
至于贪污什么的,就更不存在了。陆缜压根就没受过什么贿赂,这倒不是他的品格高尚,而是所处的位置,所掌的权力决定的。虽然通判权利不小,可在上有知府以及按察使司衙门的情况下,其实能做主的事情却很少,几乎没人会想着打点自己。
唯一的机会,只有在河务海防等工程上。但那是在他陆缜到任之前就全定好了的,至少在明年开春前,不会有人送钱上门。他们会有如此耐心,等到明年?
另外,说起宣秉承,陆缜也下意识地想起了对方留给自己的那两个帮手,谢遥和苏文乾,他们会不会成为对付自己的武器。但很快地,陆缜又打消了这一猜想。
这两人曾经是宣秉承的亲信,这是府衙上下都知道的事情。若是他们身上出了问题,恐怕直接受到牵连的还是他宣同知,而非自己。没有人会干出这等愚蠢到自杀般的行径来的。
“宣秉承……”想到这儿,陆缜下意识地就低低地念叨一句这人的名字。
对此人,其实从第一次相遇开始他就一直有所提防。虽然对方一直都对自己恭敬而客气,但从其儒雅的外表,陆缜还是可以看出一些问题。这是个有心计,有野心的家伙,尤其是他之前还曾领过自己的职权,只是自己的到来才把通判的职权重新拿了回来。若说他没有怨怼之心,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他才会被吴淼说动,只是他到底会怎么做呢?
本来,陆缜对杨震手下锦衣卫密探的能力还是很佩服的。这等隐秘之事他都能查到,足见其能耐。但现在,他却有些怨怪了,怎么他们就不把对方的整盘阴谋都听全呢,这样就不用自己在此苦思冥想而不得结果了。
这个宣秉承到底会给吴淼一个什么样的对策呢?
突然,陆缜的脑子里灵光乍闪,眼睛在地落到了那排书架之上:“或许答案就在这上面了!”那上面的,都是之前宣秉承代他行使通判之职,而后又让自己盖印确认的文书。
之前本着同僚和睦,以及低调的心思,陆缜并未仔细查看过上面这些东西的内容,但现在看来,为了自身的安全考虑,确实得好好地翻看一下,以免早早中人圈套而不自知了。
想明白这些,陆缜索性把手头的文书合上,起身来到那一大排早归好类的文书面前,浏览之后,将中几份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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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香楼是杭州城里有名的酒楼,虽然不如望湖楼般为达官们所喜,但靠着自身菜肴的美味,也着实有着一大批客人。
中午时分,三层楼里早已宾客满盈,那十多个雅间也早就被人包了去。小二两只手上各放了七八盘的菜肴,依然健步如飞地在各层楼上下飞奔,将各个客人所点的酒菜不差分毫地送到他们桌上,却连菜汁和酒液都不会洒出来半滴。
这便是大酒楼里跑堂伙计的本事所在了,不但能在短时间里记住五六桌客人各自点出的酒菜,而且还得有一手端着十多盘菜依然步履轻盈的好身手。
眼前这位小二在把又一盘菜放到三楼靠窗的一桌客人面前后,便一转身,来到了前边的一座小小的雅间跟前。但他并没有贸然地直接掀帘子进去,而是先吆喝了一声:“几位客官,你们点的菜到了。”
直到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招呼:“进来吧!”他才端菜而入,陪着笑,点头哈腰地把几样酒楼拿手菜,和一壶女儿红放到了桌上:“两位,菜齐了。”
“唔,这是赏你的,待会儿就别让人来打扰了我们了。”坐在右手边的儒雅男子拿出几文大钱丢在桌面上。小二忙笑着谢过,然后拿着赏钱便轻轻退了出去。而由始至终,左手边的青年却没有说一句话。
这两人,若是陆缜在场,自然能认出其身份来,赫然是府衙同知宣秉承,以及之前刚与自己有过冲突的谢家少爷谢景昌。
此时的谢景昌脸色有些发白,若是再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坐在椅子上的身子都有些偏。那是因为在家中吃了家法责打后,伤还没有完全好利索。
大半个月前在云水间的事情让谢家当家的那几位长辈对他极其不满,施以家法后还把他关进了祠堂悔过。直到前两天,才被准许放出来。
这番苦头吃下来,往日风度翩翩的谢三少看着憔悴不堪,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似乎被抽去了大半。本来他是不想出来抛头露面的,因为他知道自己最近已成了杭城中人口里的笑话,成了衬托陆缜才气的背景,但宣秉承让人带给他的一句话,却立刻让他改变了主意——你想出这口恶气,让害你的陆缜丢官罢职,甚至连小命都保不住么?
如今的谢景昌对陆缜的恨意比之前可是深了十倍都不止。因为这已不光是家族的事情,更与他自身的名声和面子相关。所以一听宣秉承的这句话,他当即就应承下了今日的这场会面。
只是见面到现在,宣秉承除了问候了几声外,还没有入正题呢。这让谢景昌很有些急迫,终于在小二出去后,他再按捺不住,直接问道:“宣同知,你到底能有什么主意为我出这口气?”
看着眼前这个急迫想要报复的年轻人,宣秉承笑得很是儒雅。他知道,这个谢家子弟这回是一定会成为自己手上用来对付陆缜的棋子了。于是在稍稍迟疑了一下后,便道:“其实在下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吴淼吴公公,甚至是为京城里的马都督和王公公出气,你明白其中的意思么?”
“你的意思是,这次是这些大人物要对付那个陆缜?他居然得罪了这么多大人物?”谢景昌有些兴奋地问道。作为谢家子弟,又有意入官场,他当然知道对方提到的王公公和马都督是什么人了。
见他是这么理解的,宣秉承也没有否认,只是郑重地一点头:“所以此番之事若成了,与你我都大有好处。”
“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谢景昌也不兜圈子,直接问道。
“其实针对陆缜的陷阱我早就准备好了,只是少了一个能帮我把事情给揭出来的人。一般百姓或许也能做,但因为事情关系重大,到了衙门或许会有些放不开手脚。所以我就想到了你谢三少。以你谢三少如今秀才的身份,再加上你的才学和胆魄,此事应该就足以成了。”
见对方闭口不提自己的家世,却只说欣赏自己的才学什么的,这让谢景昌更是一阵欢喜。同时也更好奇宣秉承到底会拿出什么主意来了:“快别藏着了,到底是什么办法?”
轻轻一笑之后,宣秉承才把头靠近了一些,轻声把自己的谋划给道了出来。末了道:“到时候谢三少你要做的只是把火点起来,然后就可坐看陆缜彻底完蛋了。”
而在听了他的这番讲述后,谢景昌也是一阵欢喜,手掌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好!这回我就要看着他锒铛入狱,最后死在我的手里!”
与此同时,在府衙之中,陆缜的目光已定在了某份文书上,他显然是发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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