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热乎乎刚出笼的包子!”一面拖长了调子吆喝着,王五一面挑了长长的担子慢步走在京城的街道上,时不时地还跟路人推荐一下自己所担的包子有多么的汁多味美。
王五是大兴县人,平日的营生便是走街串巷地把自己一早和浑家一道做出来的包子卖出去,借以糊口。虽然只是小本生意,但因为价钱实在,东西也着实不错,所以倒也能在京城过个安生日子。
大兴县这一带也是他走熟了的,都不用四下寻摸,凭着记忆王五便转过了一个街口,来到了衙前街一带。这儿算是附近最繁忙的地带了,同样有不少的小贩担了各种吃食商品在跟周围的行人兜售着,王五自然也不会放过这里的生意,当即又大声地吆喝起来,以求吸引更多的顾客来光顾自己。
就在他经过县衙门跟前时,却发现那里居然围了一群百姓,一名文吏正站在他们中间宣讲着什么。见此,王五只是好奇地瞟了一眼,便急匆匆地过去了。他不过是个最底层的百姓而已,衙门朝廷有什么意图传下来与他实在没什么相干。
这时候的百姓就是如此,因为识字率普遍低下,对官府天生就有一种畏惧的疏离感,甚至有生不进官衙,死不下地狱的说法。王五作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自然也对县衙是敬而远之的。
可他才想避开,那边却有人招呼了过来:“兀那卖包子的,来三个包子让咱尝尝鲜,填填肚子。”却是县衙的一名差役朝他招起了手来。
生意上门,且是县衙的差爷要自己送包子过去,王五自然不敢不从,赶紧担了担子就凑了上来。他脸上虽然陪着笑,但心下却是叫苦不迭。这些个县衙里当差的吃东西向来都不给钱,现在又是在衙门口,自己恐怕得赔些本了,只望这位爷莫要太狠。
“敢问差爷要几个包子?”王五麻利地放下担子,揭开蒸笼盖子,顿时一股热气便腾地冒了上来,随即才露出了里面一个个白胖的包子来。
“先来一个尝尝滋味儿。”那差役看了一眼包子随口道。王五不敢怠慢,赶紧给他拿夹子给他夹出了一个大的。差役接过咬了一口,脸上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不错,劲道多-汁,这包子够味儿。给我再来十个,待会儿我请兄弟们一起吃!”
一听对方张口就要十个包子,王五的整张脸都垮了下来,看来今天不但没赚头,还得赔出去不少钱呢。但人家既然都真面目说了,他也不敢不从,拿出油纸就给人包了十个包子。
虽然心里不舍,可动作却不敢拖延,在照意思递了油纸包过去后,王五便迅速收拾好担子,担回肩上便欲离开。他可不敢在此多作逗留,要是再出来两个心黑的差爷,自己这两笼包子都得赔进去。
可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当口,身后的差役便发了话:“慢着。你就这么走了?”
王五险些一跤跌倒,转过身来用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差役道:“这位差爷还有什么吩咐?”
“你这人真是的,做买卖居然连钱都忘了收,你不得赔死么?”那差役摇了摇头,问道:“十个包子多少钱?”
“啊……”王五顿时就愣住了,这今天的日头还是打东边出来的呀,怎么县衙的差爷们居然买东西肯给钱了?
看他愣愣的模样,那差役很快就明白了什么,笑道:“放心,别的衙门咱不敢说,但我们大兴县衙门的人今后是绝不会再白要你东西了,这都是咱们大老爷的意思,若有敢犯定当严惩。”
“啊?此话当真?”王五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一句。不是他不相信对方的话,实在是这事太也奇怪了些。
“那是自然,喏,你看那边,县衙新立的规矩都白纸黑字地贴在墙上了,上面写得明明白白,咱们大兴县以后都要照规矩行事。若是坏了规矩的,管你是官是民,一概严惩不贷!”那差役说着还努了努嘴,指向了另一边的墙面,那里正围了不少百姓听人宣讲呢。
王五这才相信确有其事,心中不觉大受触动:“想不到咱们大兴县居然还能摊上这么位青天大老爷?听说前两日城外百姓受灾,咱们大老爷就忙着安置了好几百口人?”
“不就是咱们陆县令安排下来的么?大老爷他言出如山,所以你们就尽管放了心吧,今后的大兴县一定与以往大不一样了。多少钱,你还不给咱个数字?”那差役说着便拿出了个钱袋来。
王五赶紧道:“两文一个的包子,您给十五文就可以了。”他可不敢照实了要钱,不然谁知道眼前这位会不会翻脸。
那差役笑了一下,却还是数了二十文钱搁到了他的手里:“咱们大兴县衙的人可不会占你便宜。”
王五谢着接过大钱,怔了好半晌,才终于确信自己真个从一名县衙差爷手里拿到钱了,这是以往做梦时都不敢有的想法哪。这一认识让他不觉对这大兴县令陆大人生出了好感和好奇心来,便也凑去了那边瞧瞧到底张贴的是什么样的榜文。
好容易挤到里面,仰面看到的却是长长的一道榜文,下面还盖了鲜红的县衙大印。不过王五却和这个时代大多数人一样并不识字,好在县衙早有准备,派了个书吏守在榜下,大声地跟周围百姓宣讲着上面的意思:
“……这第十三条,便是不得有偷盗之举,只要被拿住的小偷儿,县衙将重责三十大板,并把他枷在门口示众五日;第十四条,夜间无得准者不得随意外出,一旦被拿,也是重责三十,以盗窃论处;第十五条……”
那文吏把上面的条款一一道出,不少百姓都频频点头。对如今的百姓来说,最怕的就是官府朝令夕改语焉不详,而如今这般把条例都列出来了,他们倒是能够心里有数了。而且,这些条令其实平日里大家也都是遵循的,所以也不敢为难。
当然,也有一些人对此有着别的看法:“县衙的这些法令说的倒都在理,可是他真能管住那些官员权贵么?还是说只是针对咱们寻常百姓的?”
这话引来了旁边众人的共鸣,纷纷点头表示有同样的疑虑。确实,这里可是北京城,有这么多衙门,这么多官员权贵,一个小小的大兴县真能让那些人听从他们的规矩来么?
在一干人窃窃私语中,那名文吏已把三十条法令都给念了一遍,随即又正色说道:“这一回咱们县尊老爷已经决定了,这三十条法令针对的不光是寻常百姓,更是要约束我大兴县境内的所有人等。只要有人干犯了法令的,无论其是贫是贵,是民是官,皆都一体惩处,绝不偏私!若大家还是不信的,但可看咱们县衙今后的作法便是了。”
这一番话下来说的是掷地有声,大有一言九鼎的气概,顿时就让那些私下怀疑不断的百姓住了嘴。不过他们心里对此还是有些不怎么信的,县令不过六品官,在这京城里是个官儿都要比他尊贵些,试问他凭的什么来让这些人听从其法令呢?
不过王五对此却是有些相信的,这位陆县令既然能让下面的差役改了以前的毛病,自然是有大本事的人,让县里的所有人遵从法令应该也不是随口说说罢了。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事儿说着简单,但真要执行起来,却也是困难重重,而且必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抵制和麻烦。
陆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了,所以当把这三十条法令颁布下去时,他已有了将和县中,甚至朝中诸多势力争斗一番的觉悟。而为了不落人把柄,被人硬说是不教而诛,他不但在县衙门口张贴了法令榜文,而且还在几处城门口也都张出了榜文。
另外,他还派出了一路人马,敲锣打鼓地在大兴县境内的大街小巷中不断宣讲这一条条县衙制定的法令,务必使居于深宅之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都知道县衙这一次制定的法令。
当咣咣咣,当当当的锣声过去,随即县衙选出来的大嗓门差役大声把法令宣讲出来时,不少留在家中的百姓也都露出了深思之色。看县衙这次大张旗鼓地不断宣传这三十条法令,显然这回是铁了心要立威了。
当然,也有不少人对此是不屑一顾的。一名面带骄气的青年公子在家中听到这番动静后,忍不住把手中折扇猛地一收,哼声道:“这个大兴县令也真是异想天开,居然敢在北京城里做出这等事情来,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公子你自不必理会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衙而已,他难道真能把咱们怎么样了?”身边的一名伴当模样的汉子忙赔笑着道。
“本公子就是看他不惯。我倒要看看,他大兴县能把咱们怎么样了!”说着,这位青年公子已哼哼地冷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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