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乌云压城城欲摧。
之前还阳光明媚的北京城在过午之后便风云突变,彻底阴暗了下来,大风更是将汇聚了半日的暑意彻底吹了个干净,不知何时开始,几颗豆大的雨点已从天穹落下,砸得地面上冒起数个尘泡来。
陆缜望着外间的天色,心里越发的不安起来,总觉着事情不会像自己所设想般的这么顺利。
虽然这脱身之计是他费尽心思所设,林烈也完美地将它执行了出来,甚至现在还脱离了王振一方人马的掌控,但只要想想对方手中握有的权力,以及厂卫在历史上所留下的名声,他就觉着很不乐观。至少在真个安全离开北京之前,就不能有丝毫的松懈和喜悦。
楚云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紧张的情绪,不觉蹙起了眉来担心地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危险么?”
“不知道……”陆缜下意识地回了这么一句,随即才回过神来,宽慰似地一笑:“很快我们就应该能离开京城了,放心吧。”
见他这时候还在宽自己的心,这让楚云容既感欢喜又更多了几分担忧,因为从他的反应和笑容里,她分明能感受到强大的压力正不断加在陆缜的身上。可自己却在此事上压根帮不上任何忙,直到这时,楚云容才知道自己是那么的无用,不能为他分忧不说,还要他分神来安慰自己。
对于身边女人的这点自怨自艾般的小心思,陆缜此时已没法顾虑到了,他的目光一直定定地落在院门外边,等盼着那位竺畅能出现。虽然现在才是未申之交,离着天黑关城门尚有段距离,但强烈的不安感还是让他希望竺畅能赶快带来好消息。
似乎是他的期盼起了作用,门前突然走来一个身影,然后陆缜便看清了他的模样,正是竺畅。见这位到来,陆缜的神色顿时一松,人既然赶来了,说明他们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是来接自己几个出城了。
但当竺畅走近了后,陆缜的笑容便又是一僵。因为他发现对方神色里带了深深的无奈,见自己朝他看去,他也目光一垂避开了自己期盼的视线。这一反应落到眼中,让陆缜的心也陡然为之一沉:“竺兄……”
既然出了问题,自然是避不过去的,所以竺畅便一声苦笑:“这一回我青竹帮算是丢脸了,这次没法办到你交代的事情。”
“什么?”陆缜为之一惊,忍不住上前一步问道。身边一直沉默不言的林烈闻此也是眉毛一挑,神色变得凝重起来,手都搭到了腰间的刀柄之上。
“这北京城九门每日都要进出无数人,本以为送你们出去虽有些难处却也是有办法的。可没想到今日却突然被上面下令关闭九门。别说是我们了,就是寻常官员,此时也出不得京!”竺畅神色犹疑地看了陆缜一眼,很想问问这事到底是不是与他相关,他到底做了什么,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了。
倘若真是因为眼前这位才被人下令关闭的九门,竺畅就要感到后悔了,自己就不该接下这桩买卖!可是江湖中人最重的就是一个信字,现在人都在这儿,他难道还能出尔反尔不成?一旦真这么做了,传了出去,青竹帮今后也别再想立足京城了。
陆缜的神色也随之一紧。他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而且干得这么绝,竟会在发现自己逃走后立刻封闭京城九门,这可是一件会轰动天下的大事哪。或许只有王振这样权势滔天,却又喜欢意气用事的阉人才能干出来了吧。
事实上,只要想想王振最后在大明历史上所留下的恶行,便可接受他这一不顾头尾的举动了。这位可是能为了自己在家乡父老面前逞威风而置天子与数十万将士生死和一场大战于不顾的糊涂蛋哪,现在下令封九门与此比起来,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可即便能接受对方的举措,陆缜依然感到一阵的强烈危机在朝自己袭来,脸色已变得极其凝重。对方要抓住自己当然不可能只是封闭九门了,现在一定有大批的厂卫中人在满京城的寻找自己的下落。而以这些人手眼通天的能力,即便有地头蛇般的青竹帮护着自己,恐怕也未必能藏多久吧。
见他面色一片阴晴不定,竺畅的心也越发的沉了下去。但为了自家的名声,现在的他们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你放心,虽然今日出不得城,但谁也没法封京师九门两日之久,不然京城都会出乱子。所以明日,我们一定能送你出去。另外,这院子足够安全,周围又有我们的人守着,你们大可在此等上一夜。”
“也只好如此了。”陆缜叹了口气说道,语气里却没有太大的信心。一夜时间虽然不长,但对那些眼线遍布整个京城的厂卫来说已经足够把整个城市翻个底朝天了,只希望这青竹帮真有些能耐吧。
再次看了陆缜一眼,强忍住想问他究竟的心思——现在再问已没有半点帮助,只是徒增烦心而已——竺畅向一边的林烈点头示意之后,便转身离开了。显然,他还得去为陆缜奔走,看如何能帮他安全离开此地。
“事情可不好办了,恐怕……”陆缜喃喃地低语了一声。这话却被林烈听了去,一直沉默的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大人,事情应该不致如此。这北京城实在太大了,就是官府要找到我们怕也不是短短时间里能够做到的。”
“希望如此吧……”陆缜轻叹了一声,心中却道,你是不知道厂卫的可怕,京城里就没有什么事真能瞒过他们,这一点,太多正史野史都有过记载了,只希望那真是某些人杜撰出来的吧。
此时,一声闷雷响起,本来只是几颗的雨点猛地就大了起来。而就在雷声炸响的瞬间,那被竺畅出去时带上的院门轰然一声,就被人撞得倒飞进了院子之中,露出了外间的情况。
眼前虽然已被雨线所隔,但那道院门外的情形还是清晰地落入了陆缜等人的眼中。只见在一片暴雨中,外间横七竖八地倒了数名汉子,他们身上流淌出来的血水被雨一冲便如溪流般向四处淌去。而在他们身边,则围了一群灰衣尖帽,面色阴沉的家伙,所有人都拿着锋利的钢刀,目光如野兽般盯着周围。
才刚踏出院子的竺畅,此时也早把随身的一根竹棍丢到了地上,一脸惊恐地举着双手,不敢有半点反抗的意思。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前面还有数十张弓箭正指着自己呢,只要敢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身上便会多出几根东西来。
一名面色冷肃的汉子在手下出手拆了院门后,方才施施然地往前走来。在来到竺畅跟前时,随便一脚踢出,便把他跟扫垃圾一般踢到了一边。而竺畅作为京城里有些名头的青竹帮的副帮主,在此人动脚时却连避都不敢避,就这么硬生生被踢翻在雨水之中,显得极度狼狈。
然后几名手下也随着此人直驱而入,来到了院子院子之中,朝着陆缜缓步而来。虽然他们的脚步并不快,但其形成的逼迫感却还是明显让里面的人感觉到了。
陆缜面色一沉,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而两女则更是吓得面无血色,下意识地便往后缩去,虽然对方没有朝她们看过一眼,但那种阴冷的感觉,即便是这个夏天里依然叫人不寒而栗。
只有林烈,在这个时候不退反进,迎着那几人上前两步,挡在了陆缜的面前。
他的这一举动落到为首汉子的眼中,让他的眼里多了几分阴鸷,居然还有人敢和自己为敌么?真是不知死活哪。
但因为身份关系,他却不想和这么个家伙动手,所以彻底无视了林烈,转而把目光锁定了陆缜:“陆县令,你还真是让我们好找哪。”
“你是什么人?”陆缜强自镇定地问道。面前这人的目光犀利如刀,配上那冷肃的模样,叫人很容易就产生面对一条毒蛇的惶恐感。
“东厂千户,莫沧。你犯了事居然还想藏起来,真当我东厂是吃干饭的么?不过你放心,上面的意思是要拿你进去问话,所以我现在还不会伤你。”似乎是有些遗憾地舔了一下自己的下唇,这位又轻轻地说了句:“陆县令,咱们这就走吧!”
“我犯了什么事?我可是朝廷命官,你总要拿出些实证来吧?”陆缜自然不会轻易就范,哼上道。官身已是他最后的依靠了。
“东厂拿人向来不会给你什么实证。怎么,你想反抗不成?”虽然莫沧这话是跟陆缜所说,但他的目光却始终关照着面前不远处的林烈,他明显感觉到了林烈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杀气与斗志,这感觉竟不下于自己!
身后的东厂番子也觉察到了这一点,顿时二话不说便抽出了随身的钢刀。而随着他们这一动作,围在外面的一干人等也迅速上前,好几张弓箭已瞄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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