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君之罪,九族当诛。
当看到陈皇的那一刻,当紫珠一头撞死在她的面前,当陈皇用饱含伤心和失望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唐惠妃便意识到,端王完了,唐家完了,她也完了。
陈皇没有再说一句,他只是深深的看了唐惠妃一眼,便闭上眼睛,说道:“回养神殿……”
他已经不用再询问唐惠妃什么,其实在知道自己中毒以后,他心中就已经有了猜测。
他若在这个时候驾崩,端王和唐惠妃就是获益最大的人,他们一个会成为皇帝,一个会成为太后,只要除掉了他这个最大的绊脚石,他们就能得到一切他们想要得到的。
他让唐宁去查,无非就是想要确认心中的猜测而已。
然而即便是他早有猜测,当他亲耳听到,亲眼看到他的宠妃想要早点让他死的时候,心中还是难免的升起一种悲凉的感觉。
唐宁就站在陈皇身侧,曾经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唐惠妃,瘫软在地时,脸上那恐慌无助的表情,他看的真切。
从陈皇让他彻查此案开始,到现在只过去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高高在上的唐惠妃,一个时辰之后,她即将面对的,是一个没有第二种可能的结局。
后宫妃子弑君,其罪当诛。
按照血缘来论,唐宁应该称呼她为姨母,然而他和唐家的关系,早已在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在四年前的那个雨夜,断的一干二净。
他看了唐惠妃一眼,跟在陈皇身后离开。
早已有禁卫跑上前,将唐惠妃控制住,有人收拾紫珠的尸体时,大惊道:“她还有气!”
一名禁卫首领走上前,面色肃然道:“先把她押下去,等候陛下处置!”
唐宁还未走远,自然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那宫女还活着,并不出他的预料,以她那样的弱女子,想要将自己一头撞死在木制的柱子上,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事实上,这的确是只有高手才能做到的事情。
等到她醒来,交代完唐惠妃所做的一切,这一场后妃弑君的闹剧,也就到此为止了。
唐宁并不同情唐惠妃,但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的联系起来,却让他心生警兆。
无论是唐惠妃的阴谋提前暴露,还是他收到的那一封信,亦或是通过这位叫做紫珠的宫女,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的找到唐惠妃这里……
一切都太过顺利了。
顺利的让唐宁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拨弄着这一切……
这种连自己都是对方手中棋子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但唐宁却不知道那幕后之手是谁,甚至不能确定这幕后之手的存在。
唐宁随陈皇来到养神殿的时候,怀王已经在殿外等待。
陈皇刚才便让人宣召怀王进宫,唐惠妃和端王的事情,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刑部,都不好处理。
即便是唐宁,也不好插手皇家之事。
“父皇。”怀王看到陈皇,急忙躬身行礼。
陈皇没有理他,径直向养神殿内走去。
怀王见此,看着唐宁,疑惑问道:“唐大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宁深深的看了怀王一眼,从他眼中看出了迷茫和疑惑。
他低下头,说道:“陛下的病,是唐惠妃暗中下毒所致,方才在储慧宫中,唐惠妃已经亲口承认了这一切……”
怀王怔立原地,似是被此事惊的说不出话来。
魏间从里面走出来,看着唐宁和怀王,说道:“殿下,唐大人,陛下让你们进去。”
唐宁和怀王走进去,陈皇背对着他们站在殿中,背影格外的落寞,原本高挺的脊梁,此刻也弯了下去。
唐宁没办法对陈皇的感受感同身受,他只觉得陈皇很可怜。
儿子要杀他,妻子要毒死他,不谈他是皇帝的事实,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丈夫,有什么事情比这些更让人心寒?
这不止是寒心,这是一把把刀子从他的胸口插进去拔出来再插进去……
普通人遇到他这种情况,怕是已经在质疑活着的意义了。
陈皇显然不是会寻短见的人,他背对着唐宁和怀王站了许久,转过头来的时候,表情已经恢复了漠然,用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声音说道:“唐惠妃意图弑君,赐三尺白绫,让她自行了断,端王除太子位,其余一干参与人等,按谋逆罪论处……”
他看向怀王和唐宁,说道:“此案交给你们二人去办,凡涉案者,一个也不许放过!”
“臣遵旨!”
“儿臣遵旨!”
……
唐宁和怀王走到殿外的时候,听到殿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陈皇的身体终究还是太弱,又经受了这样的心灵冲击,需要的是静养休息,他自己似乎也不愿意再听到关于此案的消息,将案子全权交给了唐宁和怀王处理。
“毒害陛下,真是没想到啊……”唐宁叹了口气,说道:“唐惠妃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怀王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摇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将此案查个清楚,给父皇一个交代。”
唐宁道:“此案是皇家的事情,本官一个外臣不好插手,就全都交给怀王殿下了。”
怀王看着他,问道:“这件事情,和唐家脱不了关系,唐大人不想亲自报仇吗?”
唐宁笑了笑,说道:“唐惠妃弑君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若是按照律法,本官也难逃一死,又怎么能插手呢?”
“唐大人说笑了。”怀王看着他,说道:“冤有头,债有主,唐惠妃和唐家犯下的过错,就不要累及他人了,唐大人觉得呢?”
唐宁大笑两声,说道:“本官觉得,怀王殿下说的对。”
唐宁不插手此事,一是他的身份敏感,不适合参与,二是唐靖夫妇应该对此事不知情,他将此事交给怀王处理,是希望卖他一个面子的同时,他也能卖自己的面子。
毕竟,唐惠妃和唐家,也是当年杨妃之事的真凶,唐宁不相信怀王对此事全然不知,很显然,怀王就此事,已经和他达成了一致。
为了不走漏消息,后宫已被封锁,怀王还要留在宫中盘问与此案的相关人员,唐宁则是出了后宫,向宫门口走去。
途径尚书省的时候,方哲从尚书省内走出来,和唐宁并肩而行。
“唐惠妃弑君谋逆,已被陛下下旨赐死,最迟明日,端王和唐家也将落网,太子一事,你们不用担心了,告诉王相,所有计划取消……”
唐宁低声说了一句,便飘然而去,留下方哲在原地,脸上露出震动之色。
即便他心性坚韧,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震的久久回不过神。
与此同时,储慧宫中。
储慧宫中的宦官宫女,排成一排跪在地上,脸色发白,身体颤抖,有些胆小的,甚至已经哭出声来。
惠妃弑君谋逆,上面要是狠下心来,储慧宫所有人都要人头落地,她们心中怎么能不怕?
怀王看着她们,说道:“你们不必害怕,储慧宫中,和惠妃谋逆无关之人,皆不会受到牵连……”
安抚了这些宫人之后,怀王看向那名禁卫将领,问道:“被惠妃收买,给陛下下毒的宫女在哪里?”
那禁卫将领道:“她刚才想要寻死,末将将她绑起来,关在侧殿里了。”
怀王道:“带本王过去。”
片刻后,储慧宫某处侧殿,怀王走到门口,说道:“此案牵扯甚大,本王审讯她的时候,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那将领也知道,这件事情涉及到皇室隐秘,不是什么人都能打听的,立刻站直身体,说道:“遵命!”
怀王走进殿中,将殿门从里面关上。
大殿的角落里,一道瘦弱的身影蜷缩在那里,她的身体被绳子绑的结实,嘴里也塞了一块破布,防止她咬舌自尽。
怀王缓步走过去,蹲下身子,取出她嘴里的破布,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的帮她擦拭着额头上的血迹。
紫珠不躲不闪,只是用柔和的眼神看着他,怀王看着她额头的伤口,眼中浮现出一丝怜意,轻声问道:“疼吗?”
紫珠脸上漾出笑意,摇头道:“不疼。”
怀王微微一笑,像极了十余年前,那个失去了母妃,被皇兄们欺负之后无处可去,只能躲在刚入宫的小宫女处擦药的倔强少年。
只是那个时候,身上时常带伤,总是被人照顾的是他。
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火光在窗外闪耀,紫珠的身体向后缩了缩。
怀王握着她的手,微笑的看着她,轻声道:“有我在,别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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