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二叔离开,靳木桐心中仿佛放下了一块担子,长出了一口气。她坐在椅子上,目光落在茶几上的这幅画上。
她拿起了画,苦笑道:“我拒绝了二叔,这下是真的别无他路了。”
就在她心绪有些复杂时,那柔和的声音再次传来,低笑道:“放心。”
简单的一句话,却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平复下靳木桐有些烦躁的心。
而且字画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主动道:“理论来讲,一家古董店只要古董藏品尚可,便能经营下去,只是目前……”
它并没有把话说完,靳木桐却已经听出了它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这些库存有些是我爸留下来的,有些是我买的,我们都不懂这行,自然被坑了。”
靳木桐说完,目光扫过房间那一排仿品,眸中浮现失落。
画安抚道:“不必自责,书架顶端最右边角落有两本书,一本叫做《历代古玩鉴赏大全》,另一本叫做《古董修复基础指南》,两本书都是最基础的古玩店经营知识,如果你愿意,可以看看这两本书,会对你有所帮助。”
靳木桐听到他的话,走向书架取下这两本书。
这两本书都是民国年间编撰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放在这书架上,如今年代久远,两本书都遭到了虫蛀,还好内容的部分还算完整,翻页虽然艰难一点,只要小心还是问题不大。
“看书之后我要做什么?”靳木桐下意识的问道。
“看过之后,便可以去古玩市场甄别古董。”
靳木桐听此,顿时有点欣喜:“到时你能帮我甄别古董吗?”
画没有立刻答复,只是传来了浅浅的轻笑声。
靳木桐顿时有点脸红,倒不是她好吃懒做凡事靠别人,只是古董甄别又不是做几道题,不是看几本书就能会的。
要是看书有用的话,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买古玩时打眼吃药被坑了。
画仿佛懂得她的顾虑,柔声道:“你且放心,我会帮你。不过作为‘品古斋’的传人,总是要懂一些东西,万一我……”
“你怎么?”靳木桐下意识的问道。
“没什么。”画轻笑一声继续道:“总之,哪怕有我的帮助,若是你完全不懂,想把这间店做大也会有难度。但现在,你需要学习的基础知识,书上都有,之后理论结合实际,你的能力就能快速提升了。”
靳木桐听他说的很有道理,也不好意思当真好吃懒做凡事交给画来做,当即应道:“好!”
她打开了手上的书籍,看着那生疏难懂的文字,心中难免有些焦虑,但目光落在画身上,心立马定了下来。
更何况,如今已经回绝了二叔,她也的确想要再为‘品古斋’拼一把,等下她能做的,也只有听画的话,乖乖看书。
两本书都非常厚实,而且图文并茂,知识点深入浅出,通俗易懂,真的很难想象,在将近百年前竟然有这么优秀的古董类书籍。
靳木桐最初只是当做任务强迫自己看下去,后来却是看入了迷,一边看一边做笔记,恨不得整天跟这两本书黏在一起才好。
而这几天,画也再也没有主动发出过任何声音,似乎也不想打扰她。
唯有她看到一些晦涩难懂的文字,主动询问时,画才开口,耐心细致的为她讲解一下。
时间很快到了周末,这天,靳木桐早早把店关了便去街上逛逛。
每到周末,海西路便热闹非凡,这里有古玩地摊,吸引着不少外地人特地赶来逛摊。
虽说地摊上鱼龙混杂,不过有时候运气来了,也会淘到一些不错的东西。
只可惜,这种运气从来都不属于靳木桐,以前她缺乏基本的古董鉴别能力,就算了解一些皮毛,也很容易就被小摊贩坑了,店里的不少仿古工艺品就是她从地摊上买的。
今天她来到地摊,虽然看了几天书了,却也知道自己水平有限,加上囊中羞涩,逛了半个多小时,愣是没敢在一个摊位上停留。
她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温柔声音:“怎么不靠近摊位了看看呢?”
靳木桐顿时摇了摇头:“我书还没看完呢,凑过去我也分不出真伪,而且哪怕是真的我也未必买得起。”
画的声音似乎透着某种笑意:“不用担心,有我在呢。”
有了画的这句话,靳木桐似乎有了些底气,见前方的一个摊位上有人正拿起一个青花瓷赏玩,便也凑了上去。
那是一个中年秃顶男人,似乎对手中的这个青花瓷碗十分心动。
靳木桐之所以也被这件东西吸引,因为这件瓷碗并非普通常见的瓷碗造型,而是高足瓷碗。
这在书里也有记载,她昨天才翻到过这种器型的瓷碗,这种瓷碗通常是用来放祭祀品或者作为酒具。
具体用作什么用途,书里并没有明说,不过,看样子似乎有点明代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东西真不真。
此时摊主见这个客人反复把玩不愿撒手,旁边又有人围观,自然脸上有几分得意:“您可瞧好咯,这可是我从河南洛阳收来的,那地方有多少好东西你应该有数。
我在这海西路摆摊也摆了十多年了,这种货色也是难得。别看它造型釉色有元代的风范,可我告诉您句实话,元青花那么稀有,我这可没有。
这是明代洪武的东西,您要不认得它,快赶紧放下,省的待会我多费口舌。”
中年秃顶哪里就肯放下,听到这话更是越发的把这高足碗捏在手里,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了一个便携放大镜:“东西对不对,我得再好好看看。”
靳木桐站在旁边不由莞尔,她虽也不是内行,不过好歹不至于拿放大镜来看。
古玩行当就是这样,识货的上手心中就有数,不识货的,拿放大镜也没用。
中年秃顶男看了半天,终于问道:“你这碗多少钱能卖?”
摊主瞥了他一眼:“就怕你买不起。”
秃顶男脸色涨红,挂不住,索性道:“再贵也有个数,你说说看。”
摊主伸出右手,五指合拢:“这个数,少了免谈。”
秃顶男一惊:“五……五万?”
摊主啐了一口:“明代洪武年间的官窑,你出五万?你逗我呢?五十万!”
秃顶男再不舍也只能把瓷碗放下了:“你这也太贵了,再说东西真不真也不一定。”
摊主摆摆手,再不想和这个外行人多说。
靳木桐看到这里挑了挑眉。
她最初只是看热闹,听到摊主报价也心里一惊,在地摊上也这么张口就报价五十万,她店里的东西都没这么贵呢,难怪生意做不下去。
她正在想着,突然耳中传来一阵阵孩童一般清脆的吐槽声。
靳木桐到处看,并没有看到有小孩子在附近,她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问道:“画,是你在说话?”
画的嗓音温柔而磁性:“不是。不过你可以看看这个地摊最角落的位置。”
靳木桐循声望去,只见摊主铺在地上脏兮兮的布上最边上的位置摆放着一个小小的陶俑,而她诧异的发现,她竟然能看见那个陶俑小人一手叉腰,一手抠鼻,那小家伙嚣张的样子,简直……欠揍。
“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拿个一个垃圾玩意爱不释手,却忽视了小爷的英俊潇洒风姿绰约,愚蠢而又可怜的人类啊。”陶俑上的小人一边说,一边故作老成的摇了摇头。
靳木桐瞬间感觉自己的三观有些震裂,所以……她这是不仅能听见古董说话,还看见了它的动作?
而在靳木桐的注意力被陶俑吸引的时候,那个秃顶男支支吾吾继续讨价还价:“这样,你再少点,我出八万块。”说完,他忍不住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
摊主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卖不了,我亏了。这东西保真,我也没指着它发财,可你也不能让我血亏。你要不了解行情自己去问问。”
小陶俑脸上的嫌弃更甚:“这老头想发财想疯了!拿着一个破东西敢这么要价,啧啧,没眼光没节操没底线!”
秃顶男:“那你说多少?”
摊主:“这样吧,我们各让一步,二十万一分钱不少,我也不愁卖,不信你起开,待会就有人来问这件东西。”
秃顶男想了又想,终于咬牙:“行!二十万就二十万!不过我没带那么多现金,你等等我,我这就去取钱!马上就回来!你可一定要等我啊!”
说完站起身转身就跑了。
摊主顿时慌忙道:“哎,这算什么事啊!你好歹给点定金呐!”
可那人似乎很着急,生怕自己慢一步摊主就要把这瓷碗卖给别人了,跑得飞快,转眼就没人了,摊主自然把他叫不回来,只得作罢。
这时周围已经有不少人围观的了,众人都围着这个二十万的瓷碗各种品评。
古玩行的规矩就是,当有人在跟摊主谈价格的时候,别人不能插手,一旦放下走人,只要没付款,那这件东西谁付款就是谁的。
所以,不少人对这瓷碗都有兴趣,只可惜价格太高且又有买主,除非能出价更高,否则是拿不下这件东西的,所以众人就算有兴趣也只是围观。
靳木桐的兴趣却在那小陶俑身上。
秃顶男一走,陶俑便叉着腰哼哼唧唧:“哦呵呵,又是个去取钱的,取着取着人就不见咯,你俩这么能演,怎么不去组团出道演相声去呢?不过也是,就你们这一模一样的套路,小爷都看腻了,演相声也赚不到钱。”
靳木桐一愣,原来是这样。
所以刚才那个秃顶男竟然是跟这摊主一伙的!两人在这海西路摆摊演双簧呢。
她过去也吃过这种亏,刚到地摊上逛的时候还算冷静,可是一旦看中某个宝贝的时候,那就很容易眼热冲动。
今天没想到又撞见了一次,如果不是这个陶俑背后揭穿的话,只怕她还被蒙在鼓里呢。
她又打量了小陶俑一眼,这个角落放了不少跟它类似的陶俑,看上去都比较旧,不知道是做旧的还是真古董,不过这个会说话的陶俑估计是个真货。只是这品相……实在有点太差了,不仅脏兮兮的,而且陶俑的服装部分被磨损的比较厉害,细节基本都没有了。
围观的人渐渐散去,靳木桐收回目光,走近蹲了下去。
她的目光再没有落在陶俑上一眼,反而是掂了掂秃顶男看中的那个瓷碗。
摊主抬眼看了靳木桐一眼:“小妹妹,我看你在旁边也站了这么久了,这东西值多少钱你也心头有数,不是你能买得起的,想要的话回去找你家大人来买吧。”
靳木桐心中一声轻笑,这激将法如今对她可一点用都没了,她看向摊主:“老板,你这件东西不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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