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阁前,流水已去。
海面之上,波涛却仍然汹涌,一个个浪花不断地打来,甲板上还是很稳。
这不只是因为小老头给的船只质量很硬,也是由于那几个船手同样也都是经验老道,技术极强的得力下属。
贺尚书道:“以前是这样。但宫九世子见过你之后,就不清楚了。”
他的语气间带着一些唏嘘,更多的是佩服和担忧。
苏微云笑道:“为什么这么讲?”
贺尚书道:“因为宫九世子每一次经历挫折之后,都会闭关修炼,奋发图强。所以每一次挫折对他而言,并不是单单是一种失败,更是一道鞭子?”
“鞭子?”
贺尚书表情很认真地说道:“对,就是鞭子。每一道鞭子打在他身上的时候,都会让他前进得更快!”
鞭子,宫九,进步。
苏微云又想起了上午才在无名岛上看到的那一幕。
宫主解下自己海蓝色的腰带,贯入内力,凝带为鞭,一次又一次地狠狠打在宫九身上。
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鞭响。
她打得越厉害,宫九反而越兴奋。
——宫九天生就是个这么样的人,不但是在身体上,心理上同样是如此。
贺尚书道:“宫九世子对主上十一年来,一直怀恨在心,当年掷履之耻,仍旧耿耿于怀,您出现在他面前,耀武扬威,扬长而去,当然对他是一种极大的刺激。”
苏微云有些明白贺尚书的意思了:他是想说,宫九受到刺激,不会遇挫而败,只会越挫越强!
但是苏微云还是很淡然地道:“天下神人如今有几位?”
贺尚书道:“以前只有小老头一位。现在又多了主上。”
苏微云道:“所以神人境界的奥秘绝不是那么好参悟的。白玉京、柳长街、龙五,都未能参透个中神奥,凭什么宫九可以呢?”
贺尚书有些语塞道:“这........”
苏微云道:“我虽是神人,但其中的秘密我也未必能够完全参悟。但以我的经验来讲........”
他慢慢开口,说出了一句话石破天惊的话:“当你认为一个人最接近神人境界的时候,那么恰恰就是他离神人境界最远的时候!”
·········
当你认为一个人最接近神人境界的时候,那么恰恰就是他离神人境界最远的时候。
贺尚书仍在细细地咀嚼这句话,以他的境界,还不是很能够理解。
船只平稳地航行着,朝着西方而去,无名岛已遥遥无望。
大概用不了几天,这艘船就能够平安到达陆地。
苏微云在船上询问过贺尚书,十一年来,江湖上面的格局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青龙会五大巨头,各自离开,甚至于连小瘌痢,金开甲这样的高手也渐渐隐退。
出奇的是,整个青龙会竟然没有后起之秀,就这样几近于解散,各自割裂一方。
而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江湖失去了青龙会的压制,许多年轻的高手也就冒出头来了。
贺尚书问道:“有一点我始终不太明白,小老头是因为与主上的赌约而不得不退出中原,相思夫人死在主上手中自然不提.......”
“可是,可是青龙会的另外三大巨头,为什么要退隐?”
苏微云笑问道:“你果真想知道?”
贺尚书道:“果真。”
苏微云却卖了个关子,说道:“其实你现在虽然不知道,你若再继续修炼下去,修炼到他们那种境界,你不必问,也就会明白了。”
贺尚书对着大海,仰头饮了一杯酒,失笑道:“我恐怕这辈子也无法晋升到三位大人那样的境界了!”
“若非小老头大人赐下‘七杀手’绝技,我怕是连大宗师都还要很久之后才能到达。”
七杀手。
一手七杀,不得不杀!
这是当年柳长街混迹江湖,曾用过的一个外号,同样也是一种武功。
“你学会了柳长街的武功?”
苏微云有点没有想到,小老头的藏卷楼中不但有《化骨绵掌》、《如意兰花手》这种失传的绝技,甚至连柳长街的武功都逃不开他的收集。
贺尚书道:“但我学的已不是他的武功,现在那一招叫作‘醉卧流云七杀手’。也许不如柳长街大人,但这是我自己的招数。”
这句话他说得很笃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招式,这是独一无二的,但一个人有了专属于自己的招式,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有的人就算想学,学出来也是另外的东西了。
“哈哈哈,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我也见过两位境界不比玉罗刹和宫九高的,但他们反而先触碰到神人境界。”
“这本是谁也说不准的!”
苏微云不提此话,眺望远方碧蓝天色一阵,海波阵阵,时不时地有大鱼出没,鲨鱼露齿。
海面上一切都很新鲜。
苏微云望了一阵,转而又问道:“我听小老头说,如今的江湖是一代繁盛的江湖,何以见得?”
贺尚书将酒壶摇了摇,发现已经空掉,于是又去打了壶酒来,慢慢说道:“因为此时此日,江湖上高手鹊起,以前的巨头虽都退隐,但却又出现了新的宗师人物。”
不等苏微云问,贺尚书先道:“比如与我们相邻的南海之上,有一飞仙岛,那里的岛主唤作‘白云城主’叶孤城。他便是天下剑客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名声甚至不逊色于当初的白玉京大人。”
白云城主,叶孤城。
贺尚书突然迎着海风,摇着酒壶,大声歌道:“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他唱的声音极大,极有气势,让苏微云都忍不住为他拊掌拍手。
“飞仙岛主,一剑飞仙。叶孤城,果然是个好名字,好剑客!他又是师从何门?”
贺尚书道:“他的剑法并非何门何派,而是自己独创。叫作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苏微云拍着甲板边的栏杆,也大声歌道:
“青龙背上有因缘,乱我乡愁十一年。莫笑神情如静女,须知风骨是飞仙。生来逸气应无敌,悟到真空信可怜。海外剑名原第一,不入中原亦惊天!”
贺尚书又将酒壶口对嘴,大大地喝了一口,赞道:“好诗,好歌,好酒!真是痛快!苏微云不比小老头,更不是宫九那等俗人可及!”
“哈哈哈哈哈!”
苏微云笑道:“今日你我海上唱诗,他日我若和小老头为敌,你又该如何自处?”
贺尚书一本正经地道:“与我无关。那等战斗,我已参与不了,有无有我,俱是一般。”
苏微云道:“若真与你有关呢?”
贺尚书沉吟片刻,即道:“岛主待我有恩,我只好......”
话到此处,忽地天变海涌,乌云滚滚,晴朗的天气竟是转即便变得恶劣起来。
空中黑云压低,天色陡然变得暗淡,宛如有一条恶龙在上面翻滚,打雷,降雨!
海上的风暴也猛然大作,刮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船身剧烈摇晃,摆来摆去,更是要将船上的一切事物,包括人全部都甩出去!
一片慌乱中,有船手大叫:“糟糕,我们遇上海上风暴了!我们......”
他的话没说完,一大片海浪打过来,将他淹没在其中。
苏微云这才发现,在大自然狂暴的力量面前,人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脆弱,多么的渺小。
“贺尚书,抓住我,不要放手!”
苏微云鼓起内劲,努力从口中说出这么一句话,传到贺尚书的耳中。
刚刚说罢,两个人手拉着手,已被风浪狠狠地甩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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