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八四章 朵拉(1 / 1)

永不下车 阳电 1361 字 2个月前

冷冰冰的博弈过程,结论,如此直白,让方然很有一些悲怆的宿命感。

即便如此,仍然别无选择,客观规律的力量如此不可抗拒,信仰科学的男人,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自然而然,仍格外觉得悲哀。

今天的世界,割据的大区之间,毫无互信,几乎没有任何接触、交流的渠道,这种态势下,博弈论的分析过程极其有力,结论的准确性,也会高到一种不可思议的程度。

彼此猜忌,彼此防备,进而,产生一种“先下手为强”的念头,站在每一位管理员的立场上,这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当所有人,都以从自身利益出发的“最优策略”行动时,反而会相互掣肘、互相伤害,造成整体上的极大灾难,将事态推动到无可挽救的地步,这才是漫长人类历史上,前仆后继、司空见惯的悲剧。

面对这悲惨的现实,文人墨客,往往只是一句“人类是无法互相理解”的嗟叹。

聪颖、敏锐如方然者,却看得分明,“理解”还是“不理解”的无病呻吟,其实根本就没所谓,利益的冲突,个体利益与整体利益的不可调和之矛盾,才是人类文明诞生至今,一切混乱与悲剧的根源。

“无法互相理解”,怎么可能,同样生而为人,一个人的利益竟会让他人无法理解,这种哄骗三岁小孩的说辞,又有谁会当真;

明知他人的利益,会因此受损,但下手时并无一丝犹豫,这就是所谓的“不理解”。

其实又哪里是什么不理解,无非是,他人的利益,绝非自己的利益,权衡利弊时,根本也无需考虑就是了。

现实如此,并不容许有一丝幻想,必须立即做出决策。

现实,明摆在管理员眼前,以当今时代的基础科学研究之趋势,一个大区,绝无可能在这方面取得突破,要想获得独特的、其他大区所不具备的科技优势,除在被禁止的it高危分支领域外,别无它途。

所以就要承担风险,在nep大区的研究机构内,放开这些领域的研究吗。

一边构思策略,一边在居住地的昏暗长廊里来回漫步,方然还没有真正的下定决心,他还在举棋不定。

是在担心被篡权,继而被迫下车、彻底出局吗;

当然是,但,除此之外,也有一些更深层次的考虑,萦绕在心头。

博弈论的分析,理论上,是有一些简洁明了的决策模型,所得的结论也很清晰,管理员之间的恶性竞争当属此类,这种结论,显然是完全正确。

但,理论与实践之间,必定会有一些不容忽视的差异,也必须被考虑到。

简单的分析模型,止步于“一次反馈”,管理员之间,由于担心被竞争者抢先而竞相“先下手为强”,甘愿冒巨大风险而启动it高位分支的研究,如果这种情况出现,那么对参与其中的所有人而言,优势,就会变成一种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

正如核武器,当所有国家都拥有时,彼此间便只存在一种莫须有的掣肘。

没有研发核武器的国家,固然会深陷劣势、被杀出局;

而拥有核武的国家,除“没有掉队”的损失消减外,委实并未取得相对其他有核国家的一丝一毫之战略优势。

回归到当下的情形,倘若所有大区的管理员,都一心抢先,开放it高危领域的研究,那么所有人就都无法取得臆想中的“相对优势”,而不过是将竞争激化到一个更高的烈度,非但没有优势,反而平添了被篡权的巨大风险。

所以结论应该修正为:

不放开研发,就形同等死;

放开研发,也只不过是平添一种风险,而没有任何收益。

情形,已经这么恶劣了吗,对自己的想法感到惊悚,方然再度体会到一种沉重的无力感,意识到在时代的洪流中,任何人,哪怕如自己一样的管理员,也不过是随波逐流、无法掌控自身命运的可怜虫。

承担巨大的风险,且毫无收益,这种事,身为管理员却必须得执行,只因为如果不一直紧跟整体的步伐,就会被杀出局。

此情此景,所谓“人”,所谓“人的自由意志”,简直可笑。

所以别无选择,就这样了,是吗。

控制台前,手指抚摸机械键盘上的一排排按键,周遭一片寂静,方然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哼,倘若直到现在,才蓦然惊觉所有的这一切,那么正如斯蒂芬*霍肯所说的那样,nep大区才真正会“危在旦夕”。

如果从现在起,开始解禁it高危领域的研究,对照时间轴,等于是说,nep大区已经在这一领域滞后了近五年时间,而其他大区的管理员,倘若更早一步想清楚这种抉择,而更早放开这些领域,就会取得相当大的优势。

极端情况下,差距,会拉大到近五年的程度。

在日新月异的it领域,五年,足以实现一轮底层架构、安全体系的换代。

这种换代,从技术到协议的诸多进步,是否正发生在其他大区,情报太匮乏,眼下自己根本就不得而知。

至多只能在边境线上,间接观察、分析,所得结论也未必有多准确。

归而总之,倘若像其他管理员一样,把赢得竞争的希望寄托在“放开it高危领域”上,这种寄托十有八-九会落空,这种前景并不难想象。

前景堪忧,有那么一个短暂的瞬间,方然确乎是这样想的。

然后他便想起,自己,面对这风云变幻的世界,也并非如斯蒂芬*霍肯所想象的那样,对即将到来的疾风骤雨毫无准备,甚至毫无一丝预见。

面对极其险恶的局面,自己,与治下的nep,其实也是有所准备的。

并且这种准备,并不是跟随在一众管理员身后,采取完全相同的策略,寄望于科研机构里的it研究者们,能为自己提供足以压倒一切竞争者的it技术,而是从完全不同的立场出发,承担别样的风险,追求异样的利益。

归根结底,要想在竞争中胜出,自己要打开的,

会远比任何it高危领域,风险更大、收益或许也会更大的,最凶险的潘多拉魔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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