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想到陈海、董宁竟然扮成扈从,同时出现在卧龙城?
“陈海,你当真欺我河西无人?”
秦穆侯董寿祭出天公剑,就要朝陈海当头暴斩而去。
葛玄乔、陈隽等人也是震惊莫名,心知陈海与董宁孤身前来,必有用意,但也想不明白陈海竟然大胆到这等程度,当真以为河西不会将他杀了,或将他扣下来送给太子赢丹?
葛玄乔、陈隽不愿意对陈海出手,这时候也将法宝祭出,以便陈海有什么对神侯不利的举动。
“住手!”董良沉郁着脸,让董寿将天公剑收回来。
陈海既然敢孤身踏进卧龙城,他们这边一句话不问,就直接喊打喊杀,传出去,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董寿收回天公剑,杀气腾腾的盯住陈海的眼瞳看了片晌,不屑的说道:“你孤身踏入卧龙城,难道真以为巧舌如簧,能劝说我河西与龙骧军联手,对付太子赢丹?”
陈海哂然一笑,随手将大殿门扉一阖,不让大殿内所议一字一句泄漏出去。
见陈海竟然将卧龙城当成他自家一般,董寿鼻子差点都要气歪了,但他刚才有想孤身潜入黑山,刺杀董宁,这时候任他脸皮再厚,也没有脸直视董宁。
“好了,你坐回来,我自有分寸!”董良让董寿坐回长案之后,看陈海到底有什么说辞,又隔空抓了两张长案,横在大殿之前,示意陈立、董宁坐下说话。
陈海给葛玄乔、陈隽长揖而礼,然而与董宁坐在长案之后,淡然说道:“我这次过来的用意,秦穆侯刚刚才猜出来了,我确实是过来劝河西,这时候该跟龙骧军联手了——而神侯今天要不能早做决断,太微宗数千年基业,必将毁于一旦。”
见陈海来意果真如此,董寿更是狠狠的哼了一声,怒斥道:“你与天下为敌,又勾结蛮兵南侵燕州,天下人皆欲诛之而后快,你以为说这些危言耸听的话,河西真就会受你的蛊惑?你知不知道,自妖蛮崛起于瀚海以来,我太微宗弟子、河西子弟,丧命蛮兵之手,数以百万计,血流飘杵?不要说你三番数次,背叛旧主,仅凭你与妖蛮勾结这一点,就死无可赦,你说天下谁再敢跟你合作?你当真以为勾搭二三十万蛮兵,真能威胁到我河西的根基?”
董畴等人也微微摇头,不要提更早之前的战事,仅董氏执掌河西这几十年时间里,太微宗差不多就有近十万内外门弟子丧命在妖蛮的铁蹄之下,仅凭借陈海与妖蛮勾结这一条,河西就绝不可能跟龙骧军合作。
不然的话,河西不仅会跟龙骧军一样,成为众矢之的,内部也会在这个问题产生巨大的分歧而分裂。
再者说,太子赢丹是居心叵测有意肢解河西,但太微宗、董氏顶天将玉龙郡、鹤翔郡分割出去,至少还是能保证太微山脉两翼的土地控制在手里,保证根基不失,何需冒那么大的风险,跟龙骧军搏必败之局?
陈海见葛玄乔、陈隽、董畴等人皆是沉默,他话也不多说,一弹指将一团乳白色的光团弹了出去。
那乳白色的光团飞到大殿正中自行停了下来,随着光幕缓缓张开,大殿也陷入一团猩红色之中,众人有些疑惑的看着光幕所呈现的景象慢慢演变。
只见光幕之中,一团数里方圆的血红色云团笼罩在一座山谷深处。
那山谷里到处都是嶙峋怪石,看不出具体是什么地方,过不多时,十几头五六米高的血魔,像上古凶兽一般突然从血云笼罩的深处跳出来。
即便光幕所呈现的仅仅是拓印下来的画面,众人还是能感到一种肃杀、血腥和残酷的味道。
那十数血魔大都不是非常完整,四肢多有损伤,跳出来之后就要往山谷外冲去。
这时候在山谷外严阵守候的将卒迅速将重膛弩发动起来,一道道金属洪流覆盖过去,很快就将十几具血魔撕得骨断肢残、血溅一地。
这不是血魔傀儡,还是活生生、有灵智的血魔!
董良、葛玄乔、陈隽等人,皆是历经劫难之人,不难看出血魔傀儡跟真正血魔之间的区别。
这些血魔,论战力堪比人族刚踏入辟灵境的武修弟子,比陈海之前借天机学宫售给诸家的血魔傀儡要弱小得多,但这些血魔,是活生生的魔物,是除了天机学宫拿出来、直接炼制成的血魔傀儡外,燕州从未出现过来的异魔活物。
“那是哪里?”董良蹙着眉头问道。
“黑山白石滩,”董宁微微倾过身子,说道,“想必祖父、葛老祖、陈老祖、伯父、以及想杀我而后快的父亲,都能认识此等魔物,绝非燕州所出;想必祖父这时候也疑惑,陈海为何能在两年前拿出那么多炼制傀儡的血魔来;想必祖父这时候也疑惑,这样的魔物此时以及将来到底会有多少出现在黑山?”
葛玄乔、陈隽、董畴神色皆凝重起来。
陈海已向世人宣告他身为道禅院当代大天师的身份,而道禅院的存在比燕州任何一家宗门、宗阀都要久远得多,自然也极可能掌握着天下宗阀所不知道的秘密。
“……黑山连接一处秘境,乃是罗刹异域进入金燕诸州的通道,道禅院自得上古仙师授法,在燕州开宗立派,数千年传承所秘守的宗旨便是守住这处秘境,不让燕州人族受罗刹血魔屠戮……”陈海将血云荒地的存在、道禅院传承数千年的宗旨,一一道来,他的声音轻柔的很,却像是一根根钢针扎入众人的心里。
“我不信,”董寿冷然说道,“故老相传,西北域是曾有血魔出世,但三五百头血魔也好,三五千头血魔也好,也绝不至于能威胁到河西,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危言耸听,想诱我河西入彀。”
葛玄乔、陈隽也是又惊又疑,他们此时更愿意相信陈海只是在编一则惊心动魄的故事,要是在黑山地底,有数以百计的血魔像洪潮一样喷发出来,太微宗不过也是蝼蚁而已。
“秦穆侯要是不信,我可以将你的一缕神念渡入血云荒域之中,让你看看真相到底是如何。”陈海伸手露出蛇镯,他知道其他人不会让董良亲自冒险,让他将一缕神念渡入血云荒地的,只能让叫唤得最让人心烦的董寿亲自去验证。
“你将我一缕神魂渡入血云荒域。”董畴说道。
此事太恐怖、太令人震惊了,父亲不能轻易冒险,以免中了陈海的奸计,但董畴必须亲眼看过,才能相信陈海所说的一切。
董畴分出一缕神魂,炼入蛇镯之中,很快在大殿里的众人就能看到董畴脸上浮现出绝望的震惊。
“我也要去看一看。”待董畴收回神魂后,董良沉郁着脸说道。
时间在一分分消逝,董良收回神魂,也再难掩饰脸上的失魂落魄。
渡他人神魂潜入血云荒地,陈海即便是修炼到这等的境界,精神念力的消耗也是极大,葛玄乔、陈隽等人见神侯及世子既然都确认陈海所说的话,他们也没有必要去亲眼见那地狱般的惊景。
“……现在之所以还没有大批的罗刹血魔入境,是天域通道还不稳定的缘故。大家也都看到了,第一批过来的十几头罗刹血魔不仅要弱小许多,还都受到重创,这说明天地法则还在起作用,但以这两年黑山及血云荒地种种迹象,早则半年,迟则一年,血魔大劫就会全面爆发。到时候不仅是这些武卒级的血魔,会数以百万计的涌入燕州,那些武卫级、武校级以及武将级、武侯级的巨魔,都会纷纷出世,到时候不管你们愿不愿意,都要面对这场将有可能彻底灭绝人族的天地大劫。我现在已经让精绝都护府、妖神殿开始着手秘密整顿精绝都护府以及西羌国的军民东撤。血魔吞噬平卢大绿洲之后,往东而来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河西……”
陈海重重地说出了让众人心惊胆战的那两个字。
“你既然身为道禅院隐脉传人,必然早就知道此事,为何只到这时,才说出来?”董良眼瞳灼灼的盯着陈海,寒气逼人的问道。
“这是谁都逃不过的天地大劫,也需要集结燕州所有战力才有可能抵御住的天地大劫,我身为道禅院隐脉传人,身上所背负的最大责任,就是算尽一切,去抵御这大劫。即便是我,即便是宁儿,也无法逃脱此劫,”陈海柔情的看了董宁一眼,轻轻握住她的柔荑,又淡然跟董良说道,“所以神侯怨也罢、恨也罢,我在这里只能表示遗憾,但还望神侯能放下前怨,这一刻与龙骧军联手,将五百万诸阀联军封堵在秦潼山以西,逼迫他们共御大劫!”
葛玄乔、陈隽、董畴、董寿嘴巴都张在那里,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在此之前,谁能想象陈海满世界的拉仇恨,目的竟然是这个,目的竟然就是想将太子赢丹以及数百万诸阀子弟都引诱到秦潼山以西御魔。
谁能想象雁荡原从到头底都是陈海故意让出来的布袋,而陈海现在竟然来劝说河西出兵,去封住这布袋口。
陈海被宗阀唾骂了许久,有人骂他三姓家奴,有人骂他奸臣擅权,有人骂他数典忘祖与蛮族勾结,但谁能想到当所有的秘密跟底牌都揭开之后,陈海竟然背负着守护天下的重任?
现在再想其他也是无用,董畴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问道:“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刺杀太子赢丹,使天下宗阀除奉新帝以御魔劫外,再无其他选择!”陈海掷地有声说道。
“……”董畴没想到陈海杀心如此之重,但想想也是,太子赢丹不死,诸阀即便被迫同意联手御魔,也必然会选择奉太子赢丹为首,到时候在西北域的御魔战场上就会出现两个核心,哪里还可能同仇死忾以赴大劫?
“怎么杀?”董良问道。
太子赢丹刚刚踏入道胎境,身边又有宁永年这样的天榜强者相随,身周又有数十万大军环卫,谁能刺杀得了他?
“神侯邀赢丹共游雁荡湖,赢丹必不会相疑,”陈海说道,“而我有在水中藏匿气息的法门,能让众人接近游船而暴起攻之!”
是啊,在龙骧军未剿灭之前,谁会想到河西将设局刺杀太子赢丹?
所以陈海的完整计划,就是先刺杀太子赢丹,令诸阀联军不战自乱,继而由河西以及铁崖部出兵,夺下斩马岭到潼口城之间的险道,完成入彀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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