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赢丹率虎贲军攻陷松都山后挺进雁门郡,黑燕军残卒分三路逃亡,一路投附北凉郡苗氏,一路进入渔阳郡,被渔阳郡巡牧师瓒收编了,唯有阎渊率残部逃往雁门郡北面的茫茫荒原之中,无意向任何一家宗阀世族投降。
而到六月,赤眉教在云梦泽的最后据点,也被荆襄、南湘的世族联军攻陷,仅有残部落入云梦泽南部的茫茫荒野绝域之中,至此,持续十数年的赤眉教之乱,算是彻底落下帷幕,但燕州的乱局却没有因此而休止。
先是河西出兵攻陷鹤川,继而是荆襄与南湘为云梦泽的划分,七月时就骤起兵戈,厮杀起来;而渔阳郡巡牧师瓒在收编十数万黑燕军残卒兵,八月就突然出兵袭取辽阳郡南部多座重镇,在燕州的东北域将战火熊熊烈烈的点燃;而其他边郡强藩间的摩擦也日益激烈。
大家都很清楚,此时的燕京城波澜暗涌,无论是太子系或英王系亦或根本无力顾及地方,那些王侯之族、边郡强藩,想着趁燕京无力干预,进一步扩大所控制的地盘,此时无疑是最好的下手机会。
当然,益天帝秋季之前,诸郡频发的战事,以河西的出兵最为迅疾、凶猛。
除了只用一个月的时间就突破鹤翔军在鹤川岭经营多年的防线,将鹤翔军一部分残部封锁在贺兰山脉之中外,河西军还与武藏军在秦川与鹤川的交界处,爆发多次战事。
河西在经历持续的用兵之后,还有足够的能力将战力不弱的武藏军完全封挡在鹤川郡之外,无法西进半步,以致武藏军进入八月后,就被迫放弃对河西的攻势,在梅山、溱水南岸转攻为守,积极修建更多的防垒,防止河西大军有可能趁胜杀入秦川郡。
河西军的强势,令很多人都大跌眼镜。
在很多人看来,即便河西军要强过鹤翔军,在攻下鹤川岭防线之后,河西军也应该相当疲弱了。
而廉永亮、华彦铭等部降军初期不可能会有什么士气、即便降卒再多也难挡大用,这时候只要武藏军出兵够坚决,对河西军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在鹤川郡境内,与武藏军进行残酷的拉锯战,以时间慢慢消化鹤川岭到鹤川湖之间的土地与人口。
而到八月看到武藏军没能踏入鹤川郡境内半步,反而转攻为守,很多人才真正认识到河西军的强大,竟然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能力连续发动两次大战。
而武藏军在秦川郡西北部转攻为守,就意味着河西军这时候能腾出手来,去解决龟缩到贺兰山中的那部分鹤翔军残部,意味着很快就能够将贺兰剑宗的山门连根拔除掉,也就意味着河西消化整个鹤川郡的时间,要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短得多。
这些事情原本都跟陈海没有多大的关系,他虽然收编黄双、乐毅所部黑燕军,组成宿卫营龙骧大营,但因为兼知涟水府事,整个人都被系在甘泉山西北麓,心里每天所想的事情,也就是组织将卒以及涟水府内的残民们兴修水利、垦荒屯田,以备战后极可能会暴发的大饥荒。
虽说陈海此时也受太子赢丹节制,但想到西园军的崛起过程中陈海曾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太子赢丹这时候也绝不可能希望见到陈海这张令他厌恶之极的脸,因此在再度入仕之后,陈海一直都没有机会离开涟水。
陈海也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为了开垦出更多的田地,除了两万多将卒直接转为屯田军户外,他还要求乐毅、王拱辰、王珪、周钧、吴蒙等部要在驻营附近,利用一切可能兴修水利、开垦荒地、种植粮食。
虽然陈海接手涟水时,三百里方圆内仅有七八万老弱妇孺,但河阳以及蓟阳等地,已经被持续近十年的饥荒、战乱彻底搞荒废了,其他地方的饥民,听到官府在涟水组织赈灾、垦荒,从二三月起,蓟阳郡东部、河阳北部的饥民,就纷纷往涟水涌聚过来,重新形成规模极为可观的流民潮。
到四五月间,涟水境界聚集的流民,就多达四五十万众。
朝堂诸大臣的意见,是命令陈海将大规模聚集的流民驱逐出去,防止流民再聚集生乱,陈海是希望就地安置这些流民。
战后涟水府及周边的田地都荒废了,有足够的土地用来安置这些流民,只要流民有田地耕种,到时候府县将他们收归民籍,不需要担心会滋生乱事,还可以用他们兴修水利、修筑道路、挖掘矿产,河阳境内的民生才能在一定程度上稍有恢复。
文勃源、赵忠倒是支持陈海的主张,甚至绕过左丞容衍所控制的政事堂,直接给陈海颁旨,许他能在涟水便宜用事,但四五十万流民以及后期会有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每月所需上千万斤赈济粮则是天文数字。
无论是左丞容衍统领的政事堂,还是太尉屠缺所控制的太尉府,他们虽然无法阻止燕然宫直接颁旨,但都不可能多拔一粒赈济粮给陈海。
这是京郡宗阀抓在手里的权力,陈海也没有跟他们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在四月感受到极大的粮草压力之后,陈海就将天机学宫与燕州东部诸宗族交易淬金级兵甲及天机战械的地点放在涟水,要求所有想购买天机学宫兵甲战械的宗阀世族,都需要携带粮食以及一定量的耕牛、骡马,到涟水交易。
如此一来,源源不断的粮草、农具以及耕马、骡马涌入涟水,缓解掉断粮的危机,也让垦荒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
京郡宗阀不想看到河阳、蓟阳两郡的饥民都被吸引到涟水,六月之后也相继在各地展开大规模的赈灾、垦荒,但这时候涌入涟水的饥民,已多达百万。
到八月,涟水在战事中所荒废的田地,基本上都得到复耕,涟水府也重新编得十七余万民户。
八月中旬的一天,陈海在暴雨中,站在小涟水一截新修的堤坝上,看着浑浊的河水从眼前通过。
入夏之后,北面的天柱山脉南麓就频降暴雨,使得汇聚到小涟水等河流的雨水,暴虐无比,田地复耕容易,但诸河流水系的堤坝荒废多年后,想要重新兴修不是易事,非一年就能竞功。
这也是今年以来,陈海最紧张的时刻。
乐毅等人率部不单要盯住主要河流在涟水境内的河道,还要盯住上游不能发溃堤,防止洪水从其他地方涌入涟水,雨水最暴虐的大半个月,陈海也几乎天天都在堤坝上守着。
这时候有十数骑冒雨,往陈海所站在堤坝驰来。
都是奇骏无比的黑狡马,在暴雨中穿行,都不需要额外施展避雨的术法,仅仅是黑狡马高速奔行带动的气流,就将暴虐的雨滴挡在外围,形成一道道快速前进的雨障。
待十数骑驰至堤坝下,陈海才看清楚是韩文当陪着吴景林、吴蕴乔等人过来。
吴景林、吴蕴乔是天水郡吴氏的子弟,当年参加神陵山学宫闱选时,陈海与吴景林、吴蕴乔等天水郡弟子相处颇为融洽,但也没有好些年没见面了,没想到吴景林、吴蕴乔这时候突然跑到涟水来了。
“景林兄、蕴秀师妹,好久不见,怎么有空到涟水来做客?”陈海飞下堤坝,拱手揖礼笑问道。
吴景林、吴蕴乔见陈海一身修为深不可测,但此时就像凡夫俗子般,仅用粗陋的蓑衣挡住大雨的泼洒,甚至还有雨水不断从额水、脸颊、衣襟挂落下来,心想难怪这些年来都没有人能看透他。
想到这些年这些事,吴景林也不打算跟陈海绕什么弯子,相信左右也都是陈海最嫡系的扈卫,不会将他们今天所说之话泄露出去,上前揖礼道:“妖蛮近年在北境频有异动,天水郡诸宗族深受威胁,又自感力量微弱,想要请朝堂调派一支精锐协助天水郡的地方武备防范妖蛮的入侵。蕴乔的父亲亲自到燕京请援,燕京诸大人颇为意动,但究竟调派哪支精锐到天水郡驻防,却又有些犹豫,我与蕴乔赶到涟水来,就是想问陈侯有什么建议?”
赢氏及京郡宗阀对边郡影响力越来越弱,即便想插手边郡的军政事务,也越来越受排斥,天水郡吴氏等宗阀,主动邀京营军入驻天水,自然不仅仅是防范妖蛮南侵这么简单,说白了还是防范河西有可能出兵夺取天水郡。
而吴景林跑过来说是问策,实际是想说服他率宿卫军龙骧大营进驻天水郡,震慑住河西不敢随便对天水用兵。
“景林兄,你跑过来朝我问策,就不怕我心里还念着河西的旧情,坑你们一把?”陈海也是直截了当的挑明问道。
“要是陈侯坑我们,吴氏也认了。”吴景林说道。
看吴景林眉角里敛有笑意,陈海恍然明白吴氏到底是什么打算了,说道:“有些事怕是你我不能决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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