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绵儿是被阿香叫醒的,“绵夫人,老太太刚刚打过招呼了,让您尽快梳妆打扮一番,陪她去参加晚上的宫宴。”
何绵儿恍恍惚惚地扶额,看着外面已是夕阳时分,看来自己竟是睡了一个多时辰。阿香的话,她听了一半,只哑着嗓子道:“老太太已经出发了?”
阿香赶忙递上一碗温茶道:“没有,老太太说是等你收拾好了,一并入宫。”
何绵儿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愣神道:“怎么又让我去了?”这实在是不符合老太太的做派,莫不是许云卿说了什么?
阿香老老实实地道:“听说是大少奶奶被小少爷气到了身子,现在正躺着歇息,没法进宫请安。”
何绵儿不知江大嫂是真的身子不适,还是为了成全自己。但外面人催得紧,她没来不及去探望,只由着阿香给她随意打扮了一番,衣服专挑那素净大方的来。她心知今晚必不是能躲得过去的,不知有多少人家等着看她笑话。
退无可退,她只能挺直了身子,全力往前。
饶是再快,那老太太手下的人还是不时地过来催一下。何绵儿快要出门时,猛地想到了一件事。
“阿香,衣柜中有我放的一些药,你记得帮我熬制上一碗,等我回来,切记避开外人。”何绵儿叮嘱阿香道。今晚阿香不入宫中,只她一直跟着服侍老太太。
看着阿香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只听得外面人人喜气洋洋,而她从内到外浸泡着苦涩。
老太太明显已是等待多时,正闭目养神,见她过来,只上下瞥了一眼,道:“年轻人倒是觉多。”一句话说得何绵儿红了脸,马车转动,已是往皇宫驶去。
“今日跟紧我些。”临入宫门前,老太太最后叮嘱了一声。
何绵儿自是知道宫中向来不少那些藏污纳垢之事,便点头应了下来。
宫中到处都是花团簇锦般的宫妃、各家小姐,鱼贯而入的各色官员,倒也热闹的很。
何绵儿在人群中自是看见了不少熟识的面孔,毕竟往日她也是结识了不少手帕交。闺中密友罗水苼自然也在行列。
只是众人既知她的情况,有不屑与之为伍的,自然也有好奇的,但一时之间,竟是无人敢过来与她搭话。
何绵儿便老老实实地低眉坐在老太天旁边服侍,旁人如何去想,她权当不知道。
不过,偶尔抬头的片刻,她瞥到了表哥陈子仁一人偏居一隅,却是不见父亲的踪影。难不成,是父亲出了什么事?何绵儿担忧地思索着。
两人视线一对,表哥偷偷给她使了个眼神,何绵儿心中惦记着父亲,便寻思着一会寻个机会偷溜出去打探一番。
这一等,便是许久。皇上皇后出现之后,慷慨激昂地讲了一番勉励忠臣,共济朝纲的话。之后便是有臣子颂扬了一番海内清平、国泰民安圣主英明之类的话。更有人大大吹捧了一番许云卿年少有为、卧薪尝胆之功绩。
眼前这番人人恭维的场面,倒是让何绵儿想起了昔日将军府被莫名抄家,一把大火烧毁,无人问津时的情景,颇有几分世态炎凉之感慨。
她抬头想要看看许云卿的反应,却只见他偶尔不经意地扫过一处,何绵儿顺着视线看了过去,却只见宫中旁边,一个女子正举起汤勺,哄着旁边的小孩子在喂食。
那人是谁,何绵儿最是清楚不过。不知为何,今晚始终不见陈王的踪迹。
何绵儿只觉嘴中发苦,随意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咽下喉咙,才发现竟是酒水。
耳边各种互相吹捧的话语,何绵儿只充耳不闻。不知几时,只听得旁边的老太太道:“云卿出去许久没有回来,你去看一看。”
何绵儿应了一声,看向那处,果不其然,只剩一个稚子懵懵懂懂地在贪吃。何绵儿悄悄溜了出去,一阵风吹来,她倒是清醒不少。
春日的夜晚,有几分寒意。她抬头看看天空,今晚无月,满天繁星,有些像许云卿给自己描述的漠北星空,却也像是某种讽刺。
她自是不想去寻找许云卿,耽误了那昔日的一对鸳鸯重续旧情。移步换景,不知不觉,竟是到了水池旁。
“表妹,你走的好生快,我一路追你,竟是追赶不上。”陈子仁突然出现在身后。
大概是因着何绵儿一直精神恍惚,竟是没有注意到有人尾随。
“表哥,我父亲如何?可是身子不适?”何绵儿急切地问道,她虽固执蛮横,头脑简单,却也后知后觉到父母因着她是操碎了心、丢尽了脸面,现在只怕父母身子不适。
陈子仁摇摇头,没有过多的解释。
何绵儿心中放松的同时,却也忍不住心中一酸。父亲多半是怕在众人面前丢脸罢了,是自己多想了。
“绵儿,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陈子仁一脸的痴情,他本以为许云卿去世,他好歹有个盼头。即便是三年五载,总是能等到表妹回头的一天。
岂料那死了的人,竟是还有回来的一天。实在是骇人听闻。
“表哥还是早日婚配的好。”何绵儿丢下这一句,绝了他的念想,不顾陈子仁如何去想,只自己快步往那竹林中钻去,留他一人在原地。
何绵儿本以为这片竹林不大,岂料绕来绕去,竟是找不见出口。好不容易看到了一条小路,她正要往外走去。
只听得旁边有女人轻声啜泣,何绵儿顿觉惊恐,身上是汗毛直立,难不成竟是遇到什么索命的女鬼不成?
只听得那女人断断续续地在哭诉些什么,何绵儿一动不敢动,直到听到一声熟悉的“嗯”。
何绵儿才知道,这真是无巧不成书,自己竟是撞到了许云卿与谢婉清两人私会。
她早已就心如死灰,自是不敢生出任何的奢求。但无论如何,亲耳听到这一幕,比任何伤痛都要来的剧烈。
竹林遇风,如鸣佩环,倒也悦耳。何绵儿蹲在原地,只隐隐听到了谢婉清说了些什么“稚子无辜”之类的话,更多的是抽泣。
不知过了过久,她只听得许云卿似乎承诺了什么,那两人前后脚离开了。
何绵儿想要直起身子,却是脚下一麻,摔倒在了原地。
看着密林的树梢偶尔透下来的几缕星光,何绵儿双手祈祷,却依旧不知前路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