纥干承基按律当诛三族,然而却没有受诛。
刑部官吏扑到纥干承基老家时,紧闭着的屋子,从门窗散发着让人闻之欲呕的恶臭味。
纥干承基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拯救一家老小,却不知是在亲手将他们推上悬崖。
主仆十余口的尸体都尽数腐烂,蛆虫不停地蠕动,身上的麻绳紧紧勒入膨胀的肉中,地面没有干涸的血迹,胃部空空如也,是被活活饿死、渴死的。
霍燃并未贬职,却调离了百骑。
百骑的职权,莫名其妙地少了一大半,除了对藩国、番邦的职司没有变动外,大唐境内一半的权限被收回了。
虽然整个百骑上下都憋屈得要死,奈何太子之事就是百骑难以饶恕的过失,实在是无颜诉冤。
李世民守在显德殿的灵堂上,如行尸走肉一般。
虽然管教过度、虽然父子间矛盾重重,可事实上,李承乾才是李世民最看重的儿子,用了几乎一整个贞观朝精心培养的储君!
所以,太极殿上主事的,是晋阳公主李明达。
这不合规矩,哪一朝也没这先例。
可是,眼下还有谁能主持大局?
反正本朝已经有那么多不合规矩的事了,再多一桩,也无妨了。
……
贺兰氏,千余骑杀入族中,呼啸着斩杀了家主与部族中的青壮。
贺兰楚石,被人在家中屠杀,据说是千刀万剐的刑罚。
荥阳郑家的地盘上,突然杀戮四起。
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铁骑,竟然还有投石车之类的攻城利器,甚么坞、堡,直接轰破了,一夜之间杀了荥阳郑家近千口人,家主、长老无一幸免,掳走钱财珠宝无数,还放火烧了郑家的大半粮仓。
博陵崔家、河东裴家、赵郡李家、陇西李家同样损失惨重。
然而,太原王家却纹丝不动,仿佛与此无关。
世人才想起故太子暴戾的秉性、宁折不弯的倔强。
斗得血流成河,当地的折冲府却选择性失明、失聪,任凭幸存者如何跳脚,仍旧是冷若冰霜的回应“查无实据”,硬是连一个探查的府兵都不派。
不管平日再如何收取好处、再如何贪赃枉法,折冲府还是站在朝廷一边,这是天然的立场——当然,朝廷暗弱的中后期另当别论。
太子遇刺身亡,便是在他们脸上狠狠扇一巴掌。
太子都能杀死,折冲都尉算个毬?
所以,对这明显的报复行为,折冲府吃撑了、吃傻了才会去多管闲事。
用脚丫子想想,在现如今的大唐,在哪里能弄出成建制的盗匪?
……
太原城,晋王府。
夜幕中,李治在正堂内来回转悠。
祸闯大了。
太子已薨,他早先安排的报复行动便即开始,狠辣得让人心惊胆战。
李治甚至怀疑,太子是不是故意出长安,以身为饵,甚至不惜身陨。
因为,李承乾那千疮百孔的身躯,即便不遇上刺杀,恐怕也没几年阳寿了。
李治有些后悔自己的利欲熏心,安安静静等个一年半载不好吗?为甚非要掺和进去?
已经是没有继承权的嗣王了,就是把太子害了,对自己有甚好处?
“大王,王妃的贴身侍女,人头就摆在王妃的梳妆台上!王妃已经吓晕了!”
宦官战战兢兢地禀报。
李治的脸色阴沉下来。
虽然郑尤女并无所出,但王妃就是王妃,王府的护卫明里暗里都会守护着她。
侍女被杀,就表明护卫有大漏洞,敌对势力有能力随时取自己的人头。
谷/span“大王,王府内的鸡全部被斩首。”
“大王,所有细腰犬全部被开膛破肚。”
李治吸着凉气跌坐下去。
鸡犬不留,这是鸡犬不留啊!
小看了大兄的狠劲,就是身死,也要拉着一大票人陪葬啊!
“护卫全部收缩吧。”李治微微叹气。
命令还没有传达下去,李治便隐约听到尖厉的破空声。
“大王,有强敌杀进来了!护卫大半战死!请大王速速藏身!”
一脸血污的护卫头领持着横刀叫喊。
“闭嘴!”
李治的脸都黑了。
你嚷这么大声,不得将敌人全部招来?
拔出横刀,李治大步前行。
今日,大约是下去与大兄会面的日子。
账,总是要算的。
欠了的账,总归是要还的。
刀光突现,李治闪避不及,一条小臂落到了尘埃里。
这一刀,是护卫头领出的手。
还真是报应不爽,纥干承基突袭了李承乾,李治则被自己的护卫头领突袭。
踉跄着后退几步,李治浮现出了然的笑容:“是了,只有你,才能掌握府中护卫的轮班时间,才能杀了王妃的侍女而不引人注意……”
独臂挥刀,李治咆哮:“大唐皇室,只能向前战死,绝不向后偷生!”
李治本身的武艺就差,更兼受重伤,三刀就被护卫头领刺入腹中,痛得失去了所有力气,抽搐着倒了下去。
眼角的余光,依稀能看到许多人影冲向了后院。
……
安州,吴王李恪挪动着大象一般的身躯,乘坐马车,大模大样地驰出安州北门。
平日对李恪看管甚严的府兵,此刻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太子已薨,谁能坐上那把交椅还未可知,谁又愿意得罪希望极大的李恪呢?
即便是藩王无诏不得入长安,李恪打着奔丧的名义,谁又能阻?
纵然李恪离开吴王府时没有几名护卫,出城却立刻有弘农杨氏的人马加入其中,进而滚成了二百来人,也算小有声势。
“土人造反了!”
这真是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
“回安州!”李恪小眼一眯,大声叫道。
可是,离弦之箭,又怎么回弓?
现在已经出城百里了,李恪还是一砣痴肥的货色,能赶在土人面前返回吗?
土人数量也就几千,葛衣、木矛、竹箭,按说也没有多少威胁。
可是,见血封喉的箭毒木汁涂抹过的兵器,只要擦破皮肤就得死。
而安州过于炎热潮湿的天气,导致李恪与弘农杨氏的人最多只身着皮甲,甚至多数人未着甲,再加上无心抵抗,死亡只能越来越多。
李恪绝望地叹息一声,看着胳膊上一道血印,身体渐渐麻痹。
命中注定,本王就是无缘于宝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