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想不到的反转让现场所有人宕机了几秒,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在万众瞩目中以手作枪,轻轻一吹。就像战场上扣动扳机后,在枪口硝烟味未散时傲睨自若,不逊也轻狂。
压哨球,极限三分抢断加绝杀。
裁判吹哨,比赛结束,得分表最后一次刷新,5149。反应过来后的尖叫声铺天盖地,震得耳膜疼。
“赢了!二十班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大佬!”
“天秀啊,两秒压哨绝杀啊,大佬是什么神仙!”
吹枪动作无意间带起一截黑色球衣,露出了他紧绷劲瘦的腰腹线条。
尖叫声又飙高了几个分贝,几乎掀翻了篮球馆的屋顶。
“靠,这帮女生也太现实了吧,以前怎么没这种热情?”场上有人啧声,“好歹哥是种子选手,就算看不到我飒爽的英姿,也该看到我高超的水平吧。”
“跟梁哥一比,你有个屁水平,”赵观良专业拆台一百年,“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
混乱中二十班有人激动地喊了句,“咱们班口号呢?没口号太没牌面了吧!”
“谁说没有,”宋野一把捞起扩音器,扯着嗓子大吼,“老子现场给你编一个——”
“我赢我牛逼,你输你垃圾,高一二十班,必让你跪安!”
中气十足的吼声回荡在体育馆,现场静了两秒,氛围再次被引燃,高涨到了顶点。
钟婷尖叫完直咳嗽,瘫在看台上激动道,“我今天才发现,大佬跟我想的不一样,他人特别好。”
“你是今天才发现的吗?”许昭意嗤之以鼻,“说得好像你哪天没对他深情小论文一样。”
“我以前只是为色折腰嘛,外貌协会不论人品。但我今天发现,大佬就是个宝藏,”钟婷不胜娇羞地捂住了眼睛,“至少他人似乎挺温柔的。”
许昭意晃了眼对面看台的1号,心说都被他关照得站不起来了。
温柔得还挺另类。
恍神间梁靖川已经站在了看台附近,随手拧开一瓶水,仰头的动作和微滚的喉结性感至极。
许昭意稍怔。
周围小范围地窃窃私语,许昭意面色复杂地盯了他两秒,伸手轻轻揪了揪瓶底,僵着动作将另一瓶递了过去。
梁靖川也没搭腔,深邃的眉眼埋在阴影里,像是在无声问询她的用意。
“哥,这是我的水。”许昭意语气微顿,“这才是给你的。”
“有差别吗?”他视线下撤,在一模一样的两瓶之间过了个来回,挑挑眉,“这瓶开过光?”
是的大哥,我刚给开过光。
我还喝了一小口呐。
“没,”许昭意默默将真相咽了回去,若无其事地摆摆手,“算了,我就看它顺眼。”
梁靖川正要说什么,突然皱着眉,冷不丁地往身侧的看台席上扫了眼。
旁边那女生本来拍得挺光明正大的,而且在学校里拍几张篮球赛也没什么,但她硬是因为这一眼感到心虚。
她捏着手机往身后藏。
“照片。”
梁靖川话都懒得多讲,朝着她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有些不耐烦地示意她删除。
班里的体委正在查看宋野腿上的淤青,后者笑嘻嘻地挠挠头说“没事”,眼尖地扫到跟着人群往外走的那帮人,脸冷了下来。
“学长,这就要走了?咱还立了个赌约,您是不是忘了啊?”
扩音器不仅成功地叫住想脚底抹油的人,还引来了一群吃瓜围观群众。
对面高二的脸色并不好看,隐隐有赖账的意思。本来在场上不规矩就挺下作,谁知道最后还是被秒了,面子里子都丢干净了。
“几个意思啊,历史遗留问题不先解决一下?”赵观良撂下毛巾,单手一撑就跳过了看台栏杆,几个箭步冲了过去,“输不起是不是?”
这几个人平时都不是好脾性,稍微撩拨几句就容易打起来。剑拔弩张时,许昭意突然踏进一触即燃的氛围里。
“学长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因为玩不起载入校史。”
没等人反应过来,许昭意按了下手机,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老规矩,打个赌,输了剃光头叫爸爸。”
“谁赖账谁他妈是孙子!”
是之前打赌时放狠话的音频,没人注意许昭意是何时录的音。
“我呢,脾气好,对认儿子认孙子不感兴趣,也不打算计较被篮球砸的事,”许昭意特别宽容大度地提议道,“不过学长是不是该客气一下,先跟我们班受伤的小同学道个歉?”
对方的脸色都青了,就差没破口大骂了。
梁靖川突然想笑。
其实初次见面偷拍的事,他就知道不是她,他就当时看到了。后来还有交集,纯粹是他觉得这小姑娘挺有意思。毫无疑问,许昭意的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她本人也十分懂得如何利用自身优势,并不遗余力地发挥了捉乖扮巧的能力。别看她沉默不言的时候温温软软,纯良无害;但是计较起来,她能折腾得人哭着喊爹娘。
就像现在。
“当然,如果不行我也没办法,不过我手机里还有点别的,”许昭意拖长了声音,很有灵性地停顿了两秒,“这周末花点时间搞个视频,就能送你们C位出道。”
“没事,学长也就一年半毕业,学长可以不上网不出门。”徐洋轻嗤了声,难得没劝班内同学冷静。
从场上频繁出现撞伤开始,他就对这帮人彻底没好脸色了。
“我能给免费配乐。”宋野兴奋地举了下手,清了清嗓子,“在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小怂逼,他们又老又垃圾,他们扯淡耍赖皮,哦可怜的小怂逼,可恨的小垃圾!”
梁靖川没多少兴致跟这群人耗,嗓音低而沉,带着点慵懒的戾气,不难听出语调里压抑着的不耐。
“快点。或者你们想试试?”
他说的试试,未必是简单回敬了,恐怕是打到对方“逝世”。
这帮高二的算是看出来了,高一这个班分工明确,十分默契。有唱红脸的,有唱白脸的,好话坏话全给说完了,捅刀子的动作迅速又娴熟。
他们还要不要脸呐?
——
“我想起那帮孙子道歉的样子就解气,瞧瞧他们那憋屈的样儿,真是笑死我了。”
半小时后,宋野在烤肉店里乐得不行。
周五没有晚自习,散场后差不多到饭点了,索性一块出来聚个餐,就在学校周边新开的一家烤肉店。
店里的装修和烤桌的小板凳很独特,原木和金属混搭出工业风,特有怀旧情调。店里的包浆豆腐据说是云南特色,入口即化,五花肉和烤牛油的香气隔老远就飘出来了。
宋野还瘸着不敢动,像个皇帝一样安稳地坐在座位上,看着别人忙前忙后。
赵观良端着盘五花肉和卷心菜过来,嫌弃地踢踢他,“腿不疼了?笑得跟咱学校门口老大爷似的。”
“我是病号,这是工伤,勇者的勋章懂不懂?”宋野嗷嗷直叫,说完摇头晃脑地感叹道,“哎呀,乐归乐,就是许妹太善良,要我说就该让他们剃光头,改成平头多没劲呐。”
许昭意的小视频太绝,下午高二那帮人愣是气死了也没敢吱声,最后挺规矩地弯腰道歉。
场面引起极度舒适,甚至解恨。
“我没那么好心,主要是真剃光头不好解释。”许昭意推门而入,“今天动静闹得有点大,如果明天年级主任过问,好交差。”
“怎么说?”徐洋正刷着酱料,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万一老师问,我们可以说师兄弟以篮球赛交流感情,促进学校运动文化精神传递,打的赌也合情合理,是为校容校貌着想。”许昭意弯唇笑了笑,“反正年级主任除了寸头,看哪种发型都非主流。”
“牛逼。”
一桌十多个人,听得目瞪口呆。
说话间,梁靖川踏进来,前一秒还跟老大爷似的宋野噌地弹了起来。
他拎起一瓶酒,“哐啷”放在了桌上。
“梁哥,我今天一定要跟你走一个,真的,就算不冲着您这么仗义,就冲您的技术,我也得敬您!您以后就是我偶像,是我哥们,是我——”
“是你个祖宗你也得排队,”激情小论文还没说完,赵观良把他按回座位,“操,我跟你同桌一年有余,怎么没发现你那么肉麻?”
“行,”梁靖川觉得这帮人挺有意思,笑着扬扬下巴,“不过你确定干得了一瓶?”
“那您太小看我了,别说一瓶,就是——”宋野边吹牛逼边拎起酒瓶,突然反应过来玩笑开大发了,“我还真干不了。”
显然刚刚豪情壮志的时候他拿错了,他拿了瓶白的,度数还不低。
嗡嗡——
说话间,梁靖川刚丢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震动。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眼,有人从陌生人列表里发消息过来,大约是从群里找过来的,能看到备注,但他没印象。
就一张图,两个人,他和许昭意。
是下午拍照那女生发过来的,她会错了意。梁靖川当时是在示意删除,她理解成了要照片。
照片里许昭意坐在看台上,微仰着脸颊,伸手去揪他握着的瓶子,长发从肩上倾泻如瀑。落日余晖刚好从头顶那块玻璃上折进来,衬得整个画面暖烘烘的。
还挺好看的。
虽然他一直觉得,未经他人允许动不动就拍照的行为很傻逼,但这张照片的构图和角度的确很巧。
梁靖川没忍住看了许昭意一眼。
许昭意就在他面前,慢悠悠地摆盘,斯文又安静。她的侧脸漂亮素净,肩颈线条优美,弯翘浓密的睫毛历历可晰,在面颊上垂落鸦青色的阴影。
她很漂亮,秀色可餐的那种。
大约是他的视线直白到难以忽略,许昭意似有所察,偏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什么。”梁靖川淡然地锁掉屏幕,敛回视线。鬼使神差的,他留下了那张照片。
料峭的晚风穿过,吹得私心荡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