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迦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毫不意外的,两张熟悉的脸出现在门口。
赵广城以及……程策之。
前者一脸惊讶,后者则躲躲闪闪,很显然还没有从几天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见到叶迦,赵广城连忙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表格,惊喜地抬起头:“呀!原来就是你呀!我说怎么刚才看这个名字这么眼熟……”
程策之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叶哥,早,早上好。”
闻声赶到的小黑手从叶迦背后探出身来,热情地向他挥了挥手:“嗨!!!”
“……”程策之看上去好像又要昏过去了。
“所以,”叶迦问:“这次为什么是你们两个?”
赵广城傻笑了下,挠了挠头:“这不局子里人手不够嘛……”
好了,懂了,不需要更多解释了。
简单地聊了几句之后,叶迦大概清楚了管理局现在的调查进度。
昨天他碰到的那人叫做王世泽,住在距离这里这里两个街区之外,这两人已经去过一趟医院了,简单地和当事人谈了谈。
“这不像是被魇住的样子。”程策之说道。
“对,太刻意了,也太有针对性了。”赵广城点点头,总结道:“更像是冤魂作祟。”
被魇住一般都是随机的,而冤魂作祟则完全不同,它们是索命的鬼,只会寻找自己与自己的死亡有关的人。
程策之赞同道:“我也觉得,这个王世泽,我总是感觉他好像在隐瞒着什么东西一样。”
他们很快决定好了分工。
程策之说:“我去警局翻翻卷宗,看看这个王世泽有没有和什么命案,或者是失踪案挂钩。”
“好。”赵广城点点头:“那我和叶迦就去他家里看看,能不能从他家里人那里撬出些什么线索。”
莫名被cue的叶迦:“……”
你妈的,为什么。
赵广城看向叶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嘿嘿……主要是分头行动效率会高很多,但是去现场必须得有个会操作仪器的人——”
他望着一脸冷漠的叶迦,拍拍胸脯担保道:“而且今天我请吃饭!路上包奶茶!想点啥点啥!”
叶正准备婉拒:“还是……”
这时,闲得无聊的小黑手凑了过来,跟他兴奋地炫耀:“对啦,你知道小金豆可以充值的吗?我刚才买了好多好多金豆子…”
“叮咚。”
桌面上的手机微微一震。
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叶迦低头看了看余额:“……”
硬了,拳头硬了。
他在心里数了数自己今天晚饭的预算,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亮晶晶注视着自己的赵广城,扯开一个勉强的微笑:
“……一言为定。”
二十分钟后。
叶迦和赵广城二人来到了一栋老实的居民楼下方。
褪色的墙皮斑斑驳驳,防盗的铁窗里晾着各色衣服,修剪不及时的绿植探出窗外,看上去极有生活气息。
叶迦仰头望望眼前的大楼,微微皱起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很快,他收回了视线。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居民楼里没有电梯,纵使现在还是白天,楼道里的光线依旧十分昏暗,狭窄的走廊里堆放着凌乱的杂物,使走起来变得越发困难。
赵广城在其中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他敲了敲门:“您好,请问是王世泽先生家吗?”
门内传来一个女人神经质的声音,在狭窄的走廊中听上去高亢而尖锐:“我们不买东西!”
“我们是特殊事务调查部门,”赵广城耐心地说道:“请问能借用您两分钟时间吗?”
门内传来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喀拉”“喀拉”。
门闩拉动时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楼道内响起,紧接着,是铁链发出的声响,最后是反锁的门把手。
前前后后用了超过一分多钟。
赵广城和叶迦意外地对视了一眼。
终于,门开了。
一个女人青白而惊慌的脸从门缝间露出,向外张望着:“你们找我老公干什么?”
赵广城向她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证件,然后继续说道:
“只是例行调查罢了,请问您最近家里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女人的脸上明显掠过一阵惊恐的战栗,她瑟缩了一下,然后用力摇了摇头:“没,没有。”
她想关上门,但是却被赵广城眼疾手快地用脚挡住了:“等等,我想您已经知道昨天您丈夫身上发生的事情了吧?”
女人哆嗦的更明显了:
“那又怎样?”
“女士,我希望你不要把这些不当回事,”赵广城有些焦急地皱起眉头,态度变得严肃起来:“你知不知道,这样下去,你和你的丈夫恐怕都活不久了……”
女人的眼底闪过一丝动摇的神色。
在二人僵持的过程中,赵广城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在和电话里的人简单地说了两句之后,他的表情微微一变。
挂断电话,他缓缓地问道:“您的妹妹赵夏可,五年前在水库失足溺亡了,对吗?”
“什……!”女人的顿时脸色大变,她瞪着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珠,面容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微微扭曲,配着青白的一张脸,显得分外狰狞:“滚!你们都给我滚!是谁给你的权力在我家门口说这些、这些胡话的!这里是我家,给我滚!”
她要关门,而赵广城则抵着门不让她关。
两人僵持着,情形一时变得紧绷起来。
叶迦突然开口,插话进来:“你们现在的处境,我相信你自己应该也清楚吧。”
他的声音很平静,微冷的声线中带着一点漠然的疏远,令人不由得心头一震:
“没人会相信你们说的话,没人能理解你们的遭遇,”叶迦上前一步,抬手将赵广城从门口向后轻巧地一拉,不让他挡在门口:“而我们现在是唯一能够帮你的人。”
他垂下眼睫,凝视着眼前神经质的女人,一双浅琥珀色的眼瞳在光线黯淡的熠熠生辉,声音仍旧波澜不惊:
“所以,你确定要将我们拒之门外吗?”
女人按着门的手微微颤抖,眼神闪烁着。
过了许久,她仿佛身体里的力气终于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萎靡下来,她退后两步,声音闷闷的从黑暗的房间里传来:
“……进来吧。”
·
“……刚开始,是几通电话。”赵婉君将脸埋在手心里,颤抖着说:“大半夜打过来,接通了也没人说话,只能听到水滴的声音。”
“再后来,我们到处都能听到水的声音,马路上,家里,工作中……”她抬起一双饱受折磨的眼睛,眼睛下方的青青黑触目惊心:“不是那种,那种生活中能听到的,普通的水声,而是那种一滴一滴落下的声音……有规律的声音,就像是水龙头没拧紧一样,那个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
“五天前,我们请来大师做法,我,我们激怒了她……然后……然后……”
赵婉君无法自控地哆嗦了起来,声音因惊恐而变得嘶哑尖锐:
“她从那天开始,每晚来敲我们家的门!每天晚上!”
她歇斯底里地喊道:
“她的死是意外,是意外!!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赵广城向叶迦使了个眼色,将他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
“你相信她说的话吗?”
叶迦反问:“你不信?”
“当然!”赵广城斩钉截铁地说道:“冤魂索命,都会去找间接或者直接害死自己的人,如果是真的意外死亡,那他们的残魂根本飘不了那么久。”
他继续说道:“要我说,咱们先上报战斗科把这个冤魂解决,然后再通过局里联系一下警方,重新调查一下五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赵广城还没有说完,就被叶迦突然打断了:
“为什么等了五年呢?”
他微微一愣:“什么?”
叶迦垂眸,重复了一遍:“如果是冤魂索命,为什么会等五年才回来呢?”
赵广城卡住了:“这个……”
叶迦环视了一圈房间内混乱的陈设,微微眯起双眼。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非常深重的阴气,是非常标准的被鬼缠上的标志,而在赵婉君的语气中,那种近乎惊恐的负罪感同样无法伪装。
但是……就是有哪里不太对劲。
叶迦拍了拍赵广城的肩膀:“先按你说的办吧,兄弟。”
·
半个小时之后。
战斗科的小队很快赶来,从他们的手里将案子接手。
叶迦则站在居民楼下,等待着后续。
程策之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了下来。
“叶哥!”他有些气喘,但是眼睛却很亮:“放心,事情都办妥了!”
他休息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
“而且,警方和我们已经合作很久了,一等灭杀结束,警方就重新开始调查赵夏可失踪的案子。”
这时,楼上砰的一声轻响,王世泽家的窗子亮了一瞬。
紧接着,楼道里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赵广城率先从楼宇门内走了出来,向叶迦比了一个OK的手势,爽朗地笑了起来:“大功告成!顺利完成任务!”
他抬手搭上叶迦和程策之的肩膀:“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叶迦被拖着向前走,离开之前,他扭头看了眼背后老旧的居民楼。
他突然注意到,一楼靠左的一户人家,虽然仍旧是大白天,但是却仍然拉着厚厚的窗帘。
窗帘微微动了动,漆黑的屋子里,露出一个老人青白色的脸。
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向外窥视着,他的脸上有着和赵婉君完全相同的表情——同样的恐惧,同样充满了负罪感。
叶迦若有所思地眯起双眼。
同一栋楼,连续两家?
这可不是冤魂索命的作案手法。
——他现在知道自己的熟悉感来源于何处了。
作怪的不是冤魂或是厉鬼,而是怪物。
是从恶意深渊中攀爬出来的,满手血腥的怪物,它的身体里只有无尽的贪婪和饥饿,永不满足,永不止步,直到将整个街区,整个城市,甚至整个世界都吞噬殆尽。
放的越久,它就会越强大,也就越难铲除。
叶迦转过身,和程策之赵广城一起向前走去。
一声轻叹被风吹散。
看来,今晚还是得回来一趟了。
——
太阳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里,一张脸缓缓地浮现出来,猩红的嘴唇高高吊起,牵起一个诡异的微笑,一双纯黑的眼珠滚动着,直勾勾地盯着叶迦离去方向。
该有多少深埋的丑陋记忆,多少无法宣之于口的沉重秘密,才能酿出如此香醇浓郁的阴暗气味呢?
这该是……多么完美的猎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