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五二章 囚笼的钥匙(1 / 1)

权倾南北 然籇 1397 字 6天前

长安城,夜色完全笼罩着这座雄踞关中数百年的大城。

龙首原上的宫殿群只剩下微弱的光芒,而整个长安城更是几乎没有一点儿灯光,只有远处月光下可以看到城墙勾勒出来的城池轮廓。

自从战火烧到关中之后,长安城中就已经实行更加森严的戒严制度,别说是晚上,即使是白天街道上也很难见到什么行人。实际上早在大战开始的时候,听到风声的人就已经开始四散奔逃。

对此杨坚倒是没有多加阻拦,毕竟这些跑掉的都是老弱妇孺罢了,城中的青壮年,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车夫劳役,都已经被抓走充军了,连年的战争造成了那么多的兵员损耗,杨坚想要维持这么大的军队基数,当然必须要抓壮丁。

只不过这些几乎没有经历过什么训练的壮丁,实际上充当炮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们的战力甚至还比不上原来驻守地方的那些乡兵,至少乡兵们还可能因为担心家园受到战火的侵蚀而和入侵的敌人拼上一拼。

而那些妇孺老弱,杨坚并不怎么感兴趣,真的留在城中也不过是制造混乱和麻烦罢了,毕竟城里的粮食储存也是有限度的,一旦最惨烈的围城战开始,这些人都是要消耗粮食的。

上将军李穆府邸,这个时候也几乎没有一点儿灯光。

对于点灯用的蜡烛或者油脂,朝廷已经进行了限制,毕竟这些东西也都是可以点火的,一旦落入敌人密探的手中,很有可能被用来制造混乱。

不过一点灯火还是顽强的照亮了前方的一片黑暗。

李穆的小儿子武卫将军李浑撑着灯笼为这庭院之中二层小楼的望台提供了唯一的光芒。

在光芒之中有一条长长的背影。

李穆就凭栏站在那里,夏天的夜风吹动着他的衣襟。

老人静静看向远处未央宫的方向,那里曾经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曾经象征着那个雄霸九州的大汉帝国,可是如今那里不过是一个囚笼罢了,囚禁着北周的皇帝。

而盘踞在未央宫外的隋王府,黑漆漆的一团,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守着囚笼的恶犬,任何人都必须对这囚笼、也对这恶犬毕恭毕敬。

否则谁知道什么时候这恶犬气急败坏了,就会把囚笼一口吞下,囚笼之中的人,一个都别想活。

李穆的目光又缓缓移动,看向周围的连绵府邸以及更远处的屋舍坊间,一直到远处的城墙。

这里有达官贵人,有落魄世家,也有寒门百姓。

这长安城又何尝不是一个偌大的囚笼。

至少现在城里的人出不去,但是却很想出去。城外的人也进不来,但也不想进来。

“爹爹是在担心我们之后应该怎么走么?”李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破了小楼上的沉默。

李穆微微颔首:“老夫已经迈出了一步,只是不知道这一步到底是对也不对。”

李浑是参与了长安之乱那天晚上李家的行动的,当然知道李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无奈的说道:“爹爹,现在大家都看的清楚,已经大难临头了,隋王殿下已然无力回天,这长安城之中的人,能够找到门路的又有谁不是在抓紧?覆巢之下,大家还都是怀着侥幸的心思想要成为那一颗完卵的。”

李穆瞥了李浑一眼。

李浑这个武卫将军本来就是一个虚衔,得益于李穆的功绩罢了。手下能够指挥动的实际上也就是一帮亲卫。杨坚接管蓝田大营之后,李浑横竖没有什么事,索性就回家了。毕竟他的身份也不能算不敏感,在和李询关系比较密切的几个李家晚辈之中,李浑绝对算的上一号。

杨坚可以信任李穆,但是绝对没有办法信任李浑。

而这个一直以来郁郁不得志的儿子在想什么,李穆也很清楚。

他和李询来往的那些书信,李穆不过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否则当初李穆也不会让李浑去完成掩护汉人撤退的任务。

见爹爹似乎有些迟疑,李浑上前一步沉声说道:

“爹爹效忠的是大周,是宇文皇族,可是现在这长安城中可还有一个能够称得上代表皇族、代表宇文家的人存在么?齐王去另立门户,越王跑了、杞国公投降了,宇文神举和宇文孝伯等人又是什么下场爹爹也清楚,甚至就连陛下也不过就是杨坚的一个傀儡罢了,这一个‘篡’字只不过还没有说出来。现在这大周,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爹爹又何必苦苦不放呢?”

这些话李浑显然也憋在心里很长时间,此时一吐为快。

而李穆诧异的看向他,他倒是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小儿子思想竟然已经变化的这么快。他原本以为李浑只是单纯的向往大汉的强盛和征伐的机会罢了,却没有想到李浑早就已经把注意力放在了研究他老子的心态上。

但是李穆却无从反驳,因为他知道李浑说的并没错。

的确,自己就算是为了报答先帝,可是现在这大周已经支离破碎、名存实亡,自己又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李穆叹息一声。

大潮滚滚,人心思变。

自己这一把老骨头了,不知道还能不能耐得住大潮的冲刷?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远方。

这长安城就是一个巨大的囚笼。

而他的手中,总还算拿着钥匙。如果自己不去打开囚笼的话,就怕有人又跑到了自己的前面。

毕竟李穆不仅仅要对皇帝、对自己的本心和忠诚负责,也要对这个家族上百口人负责啊。

有的时候李穆实际上非常羡慕另一个陇西支脉的李家小子。那小子无官一身轻,跟着杨素倒是跑了个痛快。

要是自己再年轻五六十岁,说不定也会走上那条路。

可是现在自己老了······岁月,真是一个杀人的东西啊。

李浑很聪明的没有再说话。

他知道以父亲的性格,有的时候没有回答也就是默认了。

李浑恭敬的退后一步。

月色下,风吹灯笼摇曳,李穆的影子再一次被拉长。

长安城中,点点灯火依稀可见。

只是不知道这些灯火之下,又有多少怀着和李穆一样纠结心思的人,正对着月色和宫墙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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