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哽咽(1 / 1)

鬼神之说,在大多数人看来,无非是虚诞之言。

梁川是鬼,但他其实并不信鬼,他和唐诗并不能算是寻常人眼中那种所认定的“鬼”,而且,归来快一年了,梁川还没有见到过真正的鬼物杀人,他也曾经历过诸多案件,也没有一起真的是因鬼而起。

他们很可怜,大部分都得进入地狱,承受那种令梁川本人都不敢回想的折磨和孤寂,

少数一部分飘零在人间,却也只能作镜中花水中月的光景,鲜有人可以看得见他们,他们是这个世界,最边缘的流浪者。

偶有特殊一点的,吸食一点阳气,已经算是很了不得了。

鬼,是存在的,但鬼对人间来说,影响真的是可以忽略不计,哪怕自己生前遭遇不测,死后化作虚魂也只能在梁川这种人面前现身,寻求怜悯和帮助。

正如小夫妻案子里的丈夫,他来到梁川店里,给梁川做了一碗“猪头肉”,也比如那位无头的男子,在梁川站在店铺门口站了好多天。

就像是古代男权社会中,王朝的陨落总是会推出一个女人祸国殃民来顶锅一个道理,活人因为自身的恶而导致的灾难,也总是会下意识地推给所谓的鬼神之说。

人们,

总是下意识地认为自己是最无辜的,也是最干净的。

也因此,眼前的一幕让梁川有些疑惑,她既然已经死了,十年前一根吊绳结束了自己的性命,哪怕她有恨,哪怕她有冤,哪怕她心死如灯灭,

纵然她死后化作了厉鬼,

为何却执着于去杀死那些同样穿着红裙子的女人?

无论是生前的人,还是死后的鬼,她就是去恨,也不可能去恨自己吧?

甚至,恨到需要除自己而后快?

不可能的,

也根本说不通。

简红法医的那位爱人,

老街发廊店里的那位知心大姐,

刚排练结束出来约会的女大学生,

她和她们,到底有着怎样的一种深仇大恨?

很不解,

非常地不解,

梁川伸手,将自己右臂上的红线解开;

红线落地,带着些许缠绕和纷乱,在梁川的眼中,看见红裙女孩蹲坐在那里,她的目光,依旧呆滞。

她还记得一些东西,或者说,仅仅是记着些许的画面。

她曾在这里结束自己,

也曾在这个村子里遭遇过自己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

她曾勇敢地站出来,去举报,去为自己的讨还一个公道,

目送那些个小畜生被抓入了监狱;

她很坚强,但她不是白杨,人,总有脆弱的时候。

村里人的白眼,

伤人的风言风语,

恶毒的诅咒和谩骂,

甚至包括……

自己家里人的嫌弃和苛责。

她终究没有再支撑下去,她选择了自我的结束,

秋千一荡,

芳魂飘零;

这是她的结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但之后的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梁川的目光微凝,

下方的女孩身体猛地开始打哆嗦,她依旧蹲在那里,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

她感知到,梁川身上传来的杀意!

她惶恐,她不安,她手足无措,她无处可逃。

一切的一切,宛若十年前在那个小屋子里,那群男孩走了进来,她也是这般,蜷缩在墙角。

她当时曾呼喊过,曾呼救过,但没人应声,也没人去回应,

甚至,

他们在笑,笑自己,自己的叫声,在他们耳中,则是增兴的良药,他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又一个又一个地结束,他们嘴里骂着脏话,比着时间,吹嘘着长短。

她从疼痛,到麻木,

到最后的,

失去知觉。

而眼下,同样的命运再度袭来,在梁川眼眸中的血色开始凝聚之时,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梁川。

梁川想杀她,因为他清楚,虽然不知道这个女孩在整件事中到底是起到什么作用,但她绝对是关键的一环。

梁川想试试,杀了她,磨灭了她,

自己的问题,

能否得到解决。

就算不能得到解决,自己也损失不了什么,无非是眼前的女孩儿魂飞魄灭而已。

杀一个人,对于梁川来说都没什么压力,何况,是杀一个鬼?

以梁川现在所面临的局面来说,

他耗不起太长的时间了。

只是,当血红色彻底覆盖在梁川的眼眸中时,

在这个厅堂里,

瞬间出现了一道诡异的黑光。

梁川迅速地环视四周,

这里,还有没被发现的东西?

老道原本还在捶着自己的脖颈,见自家老板忽然眼睛出现了那种吓人的通红,当即打了一个哆嗦,随即又发现了不对,老板像是在找寻着什么。

梁川确实是在寻找,当然,他也不需要寻找,当自己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后,那些略显暗淡的黑光开始主动缠绕向自己,包括,那个蜷缩在地上的女孩儿。

如果是寻常的鬼物,很可能就这样被困锁住,但梁川自然不可能和外面那些妖艳贱货一样。

“给我……崩!”

眼中的红色瞬间更加浓郁,几乎可以化作血滴落出来。

而那一道道企图缠绕住自己的黑光,则在此时全部崩散,包括女孩儿身上的那几道黑光也是如此。

等到一切恢复平静之后,梁川眼中的血色开始褪去,忽然出现的变故,让他暂时放弃杀死这个女孩儿的冲动,而是走到了客厅正中央的墙壁位置。

这里,挂着一幅观世音菩萨的画像,梁川伸手撕开了画像,发现在墙壁上有一个小凹槽,凹槽中心,则放着一张纸人。

纸人上面,缠绕着黑色的头发,上面还写着生辰八字。

“哟,老板,这个贫道五百年前游走江湖时见过!”老道看到这纸人马上上前说道,同时摸了摸自己的山羊须,一派“尽在掌握”的模样。

“见完后就被压在了五指山?”梁川问道。

“咳咳咳…………”老道咳嗽了几下,随即道:“那天朱砂不是被什么东西祟上了么,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也就是这种纸人。

从款式和造型上来看,还真的如出一辙。”

梁川目光微凝,

一切的事情,

所有的线索,

似乎都兜兜转转地回到了一个原点。

朱砂身上的纸人以及之后朱砂的报复,

朱砂嫂子的死亡,包括在她嫂子开的浴室里所发现的被禁锢的女鬼,

连环杀人凶手,对红裙女人的憎恶和强烈的杀意。

那个叫做“王美凤”的女人,才是这些事情最后的关键节点,

但是,

她死了。

梁川微微皱眉,他原本不想这么麻烦,但现在看来,似乎还真得从麻烦的事情开始去处理,

比如,

去见见朱砂。

去问问,王美凤,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在死前,又说过些什么。

梁川原本想贪图时间上的便利,来一个快刀斩乱麻,结果这团乱麻却并没能像自己想象中那般被解开,反而有越斩越乱的趋势。

“老板?”

老道见自家老板站在那里话都不说,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声。

梁川伸手,将这个已经泛黄的纸人抓在了手中,然后看向了蜷缩在那里的红裙女孩。

“把绳子捡起来。”梁川说道。

“哦,好。”

老道过去把绳子捡起来,然后起身准备像之前那样缠绕在梁川手臂上,但见梁川瞥向他的目光,他只得吞了口唾沫将红绳子绑在自己手臂上了。

二人刚走出客厅,就看见在门口,蹲着一名身穿着皮夹克的中年男子。

男子嘴里叼着烟,年纪大概在五十岁上下,头发白了一半。

他见到从客厅里走出来的梁川和老道,也是愣了一下,没料到这里居然还有人在里面。

“你们是?”皮夹克男子站起身问道。

“关你鸟…………”老道。

“半个同行。”梁川说道。

“关你鸟的嘞今儿天气好好。”老道一听是警察,当即不敢口花花了。

“不是记者?”皮夹克男子问道。

“不是。”梁川摇摇头。

“哦,你有些眼熟。”皮夹克男子看着梁川,然后试探性地问道,“是蓉城警队的……梁顾问?”

“幸会。”梁川不认为自己这么有名了。

“哈哈,我叫郭启正,和大海以前在一个警队的,他朋友圈里经常发和你的合照,所以见得多了,也就认出你来了。”

年近五十的郭启正伸手和梁川握手。

老道在旁边撇撇嘴,不知道为何在脑海中出现了“秀恩爱”三个字。

“梁顾问,你怎么在这里?”郭启正再次问道。

“来看看,你呢?”

“我也是来看看。”郭启正给梁川递了一根烟,道:“是因为最近网上热传的那件案子吧?”

梁川不置可否。

“我也是因为那件事,所以今天来这里看看。”郭启正笑了笑,“十年前,是我亲手把这个村子里九个小兔崽子,给抓走的。”

“不容易。”梁川感叹道。

确实不容易,九个年轻人被一起抓走,几乎是触怒了整个村子,在这件事上来说,抛开公心,郭启正是绝对的吃力不讨好,而且肯定会受到整个村子的阻挠。比如山村拐卖案上,当面对全村阻挠时,想要解决问题,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得有大魄力,大勇气,和大公心。

但他在十年前做了,把那九个人送进了监狱。

“不容易?”郭启正深吸一口气,眼圈有些泛红,道:“最近看网上的那个案子,我才知道自己做得远远不够,我只是把那九个畜生抓进去了,但却没能保护好她,没给她转移和重新安置户口和新的身份。

她最后,还是顶不住压力,上吊走了。

我的错。”

郭启正用拳头用力地砸了一记自己的胸口,

“这真的是我的错,她当初来警局报案时,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见的是痛苦,但痛苦里,有希望开始新生活的坚强。

但我辜负了她的信任,我根本就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

说着,

郭启正又蹲了下来,

就对着厅堂口,

女孩上吊的客厅,

哽咽了起来。

“妈嘢,我怎么忽热好想哭。”

老道忽然也抹起了眼泪,眼圈泛红,在他的手臂上,

还缠绕着红绳子。

——————

这卷故事其实改编自一个案子,但不是汤兰兰案,龙没想着蹭上这个新鲜的热度,网络上的事儿大家也都清楚,经常给你来个反转,龙不至于这样作死。

只能说,这只是一次巧合了,与当初龙写白银案时一样的巧合。

这卷故事开头后,龙才发现汤兰兰案子在网上被热议,想着避嫌不写吧,但故事都已经开头了,总得按照原本的思路继续写下去,在这里做一个说明吧。

真实改编的那个案子,女受害人甚至因此怀孕,生下一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那几个畜生也被抓了送入了监狱。

巧合生成的原因,可能是这些年,针对未成年女孩的侵犯事件,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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