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杰希在黑暗中慢慢闭上双眼。

心脏激烈的跳动仍然没有平息，血流冲刷的声音还激荡在耳边。甚至，比赛舱狭小的空间里，都似乎充满了肾上腺素大量分泌的味道。

然而这一切已经不再有意义，灰黑色的“lose”字样，早已锁定了这连场奋战的结局。

……输了。

主场优势，赛前对地图针对性的选择和训练，五位选手前赴后继的战斗，终究，还是没能赢下这一场。

%的血量之差，惜败于对手……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是%还是99%，在一个人头分面前，并不存在任何意义。

王杰希深深吸气、长长呼气，努力按捺住懊恼的情绪，从登陆器上拔下账号卡。推开比赛舱，举步出外的时候，又是那个神色淡然，喜怒不形于色的魔术师。

若非之前已经打过一场，以92%的血量进入决胜局，这一盘本来不会输什么的，微草的队长才不会找这种借口。守关大将是干什么的？不就是在局势落后的时候，努力扳平比分，取得胜利？

没有做到，就是他的责任。

而且这一场战斗，他的表现，也不是完全无懈可击。

那位来自美国的姑娘，在魔道学者这个职业上的造诣，可真强啊……

王杰希在比赛舱外站住脚步，微微眯眼，适应了一下聚拢过来的强光。而后，他一手理着垂挂在胸前的卡套的带子，回首遥望，正好看到对面的舱门也跟着开启。

门开后并没有立刻见到人影。停了一停，那位一头火红长发的姑娘才弯身出外，半点也没有打赢了以后欢欣鼓舞的样子，拖着步子，秀发和肩膀一起无力地向下垂落。

莉莉安娜?莱斯特低头看着地面，竭力想让自己挺直脊背，然而，刚才那一战带来的沮丧感，还是让她每每刚要抬头，就情不自禁地垂下视线。

……输了。

虽然美国队擂台赛总体上赢了，可是，这一场中美两国的顶尖魔道之战，92%比%的血量差距，到底，还是她输了。

中国队的那位魔道学者，他怎么能，那样飞呢？

她走出好几步，一回头看到王杰希，才振奋了一点精神。年轻的姑娘驻足在比赛台边上，展臂、举手，向隔了几十步远的另一位魔道学者，紧握拳头，用力一挥。

远远地，王杰希微微展颜，向她举起手臂，无声地竖直了拇指。

无需语言，也甚至不用看清对方的表情。此时此刻，回荡在中美双方，两位魔道学者心头的那句话，一模一样。

——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和你，再战一场。

观众们用安静迎接王杰希的回归。没有嘘声，更没有嘲骂，然而，中国队这一侧的看台上，许久未曾有过的安静，已经压得选手们心头沉甸甸的。

从八进四到半决赛，主场客场，连续四场比赛，中国队一直高歌猛进。对俄罗斯客场的擂台战倒是输了，然而当时中国队还握着一个人头分的优势，观众也还放得下心来。至于对韩国队，那更是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

那时候，他们背后坐满中国观众的看台，从来都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然而决赛第一场，中国队的主场图，上来就丢了一个人头分。

没有一个中国观众有心思喧哗笑语，也没有一个坐在看台上的职业选手，在这个时候，能有心思趴在栏杆或椅背上向下挥手，对选手喊几句鼓励或调侃的话。

王杰希的归途上，只有叶修和喻文州一左一右，起身相迎。

“辛苦了。”

叶修说。

喻文州跟着点头。王杰希颔首回应，脚下微微一斜，走向自己的座位。刚刚路过并肩坐着的楚云秀和苏沐橙，就听背后叶修扬声道：“走吧，去休息室！”

王杰希脚步一顿。三个身位格——不，三把椅子之外，周泽楷已经微微侧身，一手替他抄起了椅子上那个带着微草logo的文件包，起身转向。

方锐，孙翔，周泽楷，三个人排成一排鱼贯而出。站在选手席外面的王杰希也不说话，从周泽楷手里接过文件包，安静地加入了队伍当中。

擂台赛和团队赛之间的休息并不算长，扣掉选手退场、再入场的时间，就格外显得紧张。王杰希并没有参与讨论，也没有人特地过来跟他说话，微草的队长，便远远坐在门口，看着预定团队赛上场的那几个队友。

六个人一圈，在休息室最深处的角落里，围着叶修和喻文州坐成一团，头碰着头，肩挨着肩。王杰希从人缝里望过去，不止一条胳膊在人群里挥舞着，快速地打着手势，就连远远传来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几分。

是有些紧张吧……毕竟之前的擂台赛输了，毕竟……是决赛啊……

王杰希左手一按沙发边缘，刚想起身，又缓缓靠了回去。交给他们吧，王杰希想，叶修在，喻文州也在，他们两个，是足够可靠的领队和队长，不用自己操心的……

“……好了。”

那群人忽然三三两两地站了起来。讨论显然已经结束，仍然是叶修走出人群总结陈词。

即使在总决赛上、在主场已经落后一分的情况下，叶修的语气也还是懒懒散散的，人站在那里也是一溜三道拐，仿佛天塌下来砸在他身上，都会在最后一刻，变成毫无重量的全息投影一般：

“就是这样。没事儿的，照原定计划打就行，放松点。”

真的能放松下来么？

王杰希的目光一个接一个掠过队友们的后背。

周泽楷的脊背是记忆中一贯的挺直，孙翔轻盈的、带着弹性的脚步里，甚至还有些少年不知愁的锐气。

张新杰永远沉稳镇定如磐石，黄少天一手拽着李轩，一手拽着肖时钦叽叽喳喳。看来要等比赛舱门关闭，才能堵上他那张嘴……

好像也没用。

角色一登陆，他就可以刷公共频道了不是。

无论如何，这一场团队赛，可一定要赢啊。

场上灯光渐暗。全息投影落下的一瞬间，浩大的惊涛拍岸声，席卷了整个场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