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破的意识，只是短暂占据姬渊的身体，他甚至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洛天疲惫地垂下手，坐在姬渊面前，两个人离的不远相互之间也就半米左右的距离，如果洛天愿意此时出手便能要了姬渊的命，深渊之中，他只要将眼前这具身体打碎，那姬渊也好邪魔也罢都将彻底灰飞烟灭。

其实留给洛天的时间并不多，但他却迟迟没有出手，每当举起手的时候又会不自觉地放下来，洛天当年曾说过，那时候的他杀了姬渊便是了结了他们之间的恩怨，而如今时过境迁这么多年，却又要再杀他一次，不知为何，洛天却下不了手。

也许是因为洛天实际上的年龄已经几百岁了吧，人到了这个份上总有些念旧情，他看着面前的姬渊，心里好像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对他说，既然已经疯了又何必要再杀了他呢？

但不杀意味着洛天无法离开此地，他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手臂还是没能抬起来，而在他犹豫的这个过程中，姬渊的意识正一次又一次受到冲击，再不动手只怕堕落邪魔又会重掌大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生太漫长了……”

面对冲自己张开嘴如同野兽一般咆哮的姬渊，洛天心里突然涌出疲惫，这一生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周而复始地奔波，为了身边的人修炼战斗舍生忘死，当忙碌的时候洛天从未想过的事情在这一刻全都涌上心头。

年少之时的朋友刀剑相向已经够让洛天心塞，而如今还要再对曾经的朋友下一次刀子，那年洛天用尽全部的勇气才出手干掉了姬渊，在那一天，那一刻，恩怨就已经结束了。

“不行，我不能杀你，我不能……”洛天竟然开始喃喃自语。

魔气开始在洛天身上自动运转，似乎是身体内的能量想帮助洛天硬下心来，一度垂下的手再度举了起来，抓住了姬渊的脖子，魔气开始入侵姬渊的身体。

当姬渊的脸上也能看见魔气纵横的印记的时候，便代表他即将彻底死去，这一次没有转世没有附身，他将在深渊之中消散，如同拂过面颊的烟尘。

老人们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洛天没见过，他杀过那么多人但从没见有谁死之前突然回光返照，可今天，当他下手杀姬渊的时候，姬渊死之前脸上的仇恨和痛苦突然消失了。

亦如当年十几岁的少年，此刻的姬渊脸上露出了一个洒脱的笑容，腐烂的身体依靠在洛天的怀里，魔气渐渐退去，洛天仿若大梦初醒有一种恍惚的感觉。

他抱着姬渊，而姬渊的手紧紧抓着洛天的衣服，能感觉到他的手突然很有力量，在洛天身边说道：“我能做一个好的帝王吗，你说我能做一位明君吗，父皇……父皇会称赞我吗？”

洛天没有说话，他慢慢闭上眼睛脸上尽是悲伤，片刻后姬渊的挣扎停止了，身体缓慢地变成黑色液体流过洛天的身体，渗透进地面下。

这一次，他终于死了，这一生终究过去了。

男人的一生中有两扇门，一扇门是从孩子变成少年，一扇门是从男孩儿变成男人，前者代表你从天真的世界踏入了这个社会，而后者代表你将斩断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认清自己的一生。

在姬渊第一次死的时候，洛天感觉曾经那个在大王城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男孩儿已经死了，而这一次，洛天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自己已经不再是当年十八岁，将云山国搅的天翻地覆的那个男孩儿了。

那个叫洛天的少年已经伴随着姬渊一起埋进了这方黑暗的大地中。

头顶上两道结界中的一道伴随着姬渊的死去而消失，剩下的一道是怪人施展的。

“前辈，接下去我还要面对什么考验？”洛天高声问道。

声音模模糊糊地传到了结界外面，怪人丢掉了手上的烟头后说道：“接下去就是无尽的痛苦。”

“什么，前辈，我没听清……”洛天仰起头但什么都听不见，就在这一刻，数之不尽的深渊气息像是疯狂的海潮般向洛天涌来，当这些深渊气息触碰到洛天身体的一刻，仿佛突然间变成了无数可怕的怪物，这些如同虫子般的怪物疯狂钻进洛天的身体中，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洛天的皮肤就被撕裂，大量的血液从洛天本该非常强韧如同妖族一般的身体内涌出来。

“前辈，这是怎么回事，这些深渊气息想将我吞噬，前辈……”饶是见过不少大阵仗的洛天也大吃一惊，想设法抵抗，可一来他的修为被深渊压制的很惨，二来在之前两轮深渊气息的试探下洛天体内仅存的少许力量已经消耗殆尽，现在的挣扎根本无济于事。

越来越多的深渊气息进入了洛天的身体中，如同千万只虫子在撕咬，又像是无数把刀子试图切开洛天的皮肉，他的痛苦已经没办法克制，用上了所有他所知道的能缓解疼痛的法术都没用，然而最可怕的是这种疼痛不仅在折磨洛天，却又一次次让几乎昏迷的洛天清醒过来，在清醒和昏迷之间徘徊的洛天只能时时刻刻忍受着这种非人类的折磨。

“这应该是最后一关了吧，深渊气息涌入他的体内，如果他能吸收深渊之力并且保证自己不被深渊所染，那他便能得到修为的巨大提升，我猜想你原来应该没打算让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吧？”断情人冲怪人说道。

怪人抽着烟没说话，他看着深潭听着洛天的惨叫声一刻不停地从里面传出来，好一会儿后才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是洛天必须承受的痛苦，想要力量又不想浪费太多的时光，这是不可能的。”

“除非付出其他的代价，天下间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只可惜老天爷没给这小子更多的时间，如今只能靠这种方法让他成长了，只不过这小子能撑住吗？”断情人的口气里带着疑问。

怪人开口道：“若他配得上我送他的东西，那他就一定能撑下去。”

九重天内，神木园大门口，离洛和良馗已经准备离开神木园，良馗带着被离洛用法术封印了修为的大虫他们走到神木园门口，一个白袍弟子一路跟着，水晶大门前，三重彩虹之下，大门外风中站着一个女子甚至端木紫。

斜挎长刀，长发成束，身上尽是肃杀之气。

“我等你很久了。”端木紫开口道。

良馗这厮有些胆小，在离洛身后说道：“主人，您说那位高人会出手吗，真要是和这女人动起手来只怕我们会吃大亏。”

离洛心里其实也不是很有底气，但眼下人家已经堵住了去路，回头是回不了了，只能与其一战但就上次交手的结果来看，离洛没有把握可以打赢端木紫。

走到水晶大门前，白袍弟子见状虽然紧张可还是开口提醒道：“两位，神木园中不可动手……”

端木紫朗声说道：“我知道，我会等他跨出这道水晶大门后再动手，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走出这扇大门。”

面对端木紫的挑衅离洛脸上露出凶芒，双眼之中尽是杀气，低喝道：“你真以为我怕你吗？”

说话间一步踏出水晶大门，就在他迈出来的这只脚落地的一刹那，对面的端木紫猛地拔出腰间战刀，下一刻战刀朝离洛的面颊直接劈了下来，刀气带着神鸟弓鸪的寂灭之风毁天灭地而来。

“主人小心。”良馗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