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十分,城南起了一阵疾风。
雷声轰鸣,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八王爷骑着骏马,无精打采的停在了定北侯府的大门外,他凝望着远处的浮云半晌,那飞腾卷起的团云像头巨大的困兽,嘶鸣挣扎,却摆脱不了命运半点的束缚。
即便如他这样的身份,依旧太多的情不得已。
记忆狂涌而来,也不知道当年是谁谢了风流花?又是谁断了他的三尺青锋?他终究成了自己最为看不起的那种人。
良久之后,八王爷这才跳下马背,步履沉重的步入了朱门。
于长廊上,八王爷看见了一身的白色菱纹锦衣的赵慎。二人视线相撞,疾风吹起少年的墨发,还有几丝拂上了他的眼角,将那抹孤慢之色掩藏。他手中握着长剑,鞋履染尘,一看就是刚从外面回来不久。
八王爷并没有见到他想见的人,赵凌不可能给他错误的消息,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被人事先转移了。
八王爷不知道赵慎对那些陈年往事知道多少,但他知道这辈子或许能见到她的机会更少了,“是你做的?”
他并不怎么喜欢赵慎。
若不是有了赵慎,她早就跟自己一走了之了。
赵慎回答的很朦胧,这却是一个肯定的答复,“还请王爷自重,她不想见王爷。”
八王爷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时至今日,他就算见了她,又能怎样?给她复仇?他又拿什么帮她?如何能帮?他做得到么?
做为曾经被先帝立为储君的王爷,他自己如今也是自身难保!
赵慎转身离开,狂风在他周身咆哮,奇怪的是,这人稳步如常,淡定又从容地离开了。
八王爷记恨,同时也嫉妒,他和她曾许诺白首之约,抱柱之盟,可赵慎却不是他的儿子!但人终究是奇怪的,赵慎再与他无干系,也是他要护着的人之一。
罢了,这辈子也不知是谁欠了谁的,他又跟谁去计较!
这场雨始终没有下,雷声过后,燥热渐歇。
八王爷与赵凌在亭中对弈,翘起的飞檐上挂着两盏八角宫灯,这个时候天色尚未黑,还没有到晚膳的时候,但下人已经盏灯了。
亭子周遭无闲他人等,八王爷没有见到故人,眉宇一直蹙着,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有合眼,当年他的确求过赵凌救人,但赵凌只告诉他,孩子还活着,却没有将她的事说给他听。只是告诉他,一场大火吞灭了一切。
“那小子什么时候知道的?”八王爷问。
赵凌也觉得奇怪,如实道:“这小子精明得很,幼时也不知道听谁说他与我长得并不像,就自己顺藤摸瓜查到了。”
八王爷更加不解了,换作是谁也不会像赵慎那样平静,“他有何想法?”
赵凌对此,不知作何答话。
其实,这才是赵凌最怕的,因为他根本看不出来赵慎有任何想法。
赵凌眸中的疑惑让八王爷也陷入沉思,此事非同小可,就连他也有所忌惮,“还有谁知道?”
赵凌摇头,“除了你我,还有老四自己,再无旁人知晓。”
“那就好,那就好啊。”八王爷看着飞檐下晃动的宫灯,视线逐渐迷离,手中的棋子一直不曾落吓,他似乎从来就没有赢过,输了江山,输了她。
下人靠近亭台,隔着两丈之远,禀报道:“侯爷,王爷,小王爷他从宫里回府了,现下就在前院。”
朱浩天出生之后只来过京城几次,对皇太后也不怎的熟悉,他那样刁钻古怪的性子,在皇宫岂能待的下去。
“嗯,我知道了。”侯爷让下人退开,又与八王爷说了一些话。
其实,八王爷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否则他不会沦落到只能在镇海卫过活的地步,得过且过了这么些年,他好像突然觉得不该这样了,“她,她还好么?”他嗓音颤抖。
赵凌微微点头,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换言之,谁家破人亡后还能过得好?
朱浩天从宫里回来,依旧是闲着百般无聊。他这人就像在荒野扑腾翅膀的夜莺,当不了笼子里的小雀儿。
见赵宁和赵淑婉刚下西席,这厮就踱步上前,一脸彬彬有礼,道:“二位妹妹才下学?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侯府难道不知道女子无德便是才么?”
朱浩天自幼在边陲长大,又无母亲教导,长到七八岁的时候,八王爷还时常让他骑在脖子上,在他的认知之中,没有什么礼数纲德。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但凡本小王想做的事,别人只能赞同,不能反对’。
他这纯粹是无事寻事。
算起来,赵淑婉还比他年长一两岁,只是这厮长的比较着急,个头颇高。
在赵淑婉心目中,除了三皇子朱明辰之外,她没有将任何一个男子放在眼里,对朱浩天不理不睬。
赵宁抱着书册,站在赵淑婉的身后,她现在还没长高,粉白的肤色,梳了结鬟式,两侧还垂挂着小丁香的挂串,样子懵懵懂懂的,像个雪做的小姑娘。
朱浩天不由得多看了几眼,竟叹道:“京城的姑娘果真是一个塞一个水灵,难怪我父王让我在京城择妻。”
朱浩天其实才十三四岁,可能是因着常年习武,体格比同龄的少年要高出了不少,说这话时纯粹是褒奖之意。
赵淑婉脸色一红,瞪他,“小王爷,你休要孟浪!”
朱浩天见过泼辣的女子,赵淑婉显然也不淑女,他怎么就孟浪?他孟浪谁了?
“我又没说你,我说的是她。”他指着赵宁道。
赵淑婉更觉脸上火辣,朱浩天这意思是指她没有赵宁好看么?这比对她孟浪,还要伤人。
赵淑婉一回头,见赵宁完全不在状况内,抓着她的手腕,拉着她离开,“小五跟我走,你一个姑娘家,不宜这样跟男子碰面。”
赵宁:“………”这事跟她有甚干系?想与世无争的过日子怎就那么难呢。
赵淑婉看着秀丽,力气不是一般的大,赵宁被她拖着,一路小跑才能跟上。
出自武将之门的姑娘就是不一样,赵宁心道,等有了机会,她也得练练。
朱浩天在二人身后看了几眼,莫名其妙的抓了抓头,又问了侍立一侧的丫鬟,“本小王何曾孟浪了?”
朱浩天虽然肤色黑了些,但胜在五官俊朗,身段又高,对待下人并没有高高在上的傲视,小丫鬟们被他问的一片心花怒放。
这厢,赵淑婉终于放开了赵宁,此番一看她,果真是粉粉嫩嫩的小姑娘,性子又好,难怪哥哥们和老四都喜欢跟她走近!
赵淑婉心里不太痛快,她又要面子,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出来,只道:“我原谅你了。”她抱着书册,挺直了腰板。
赵宁知道她还在因为赵慎的事在置气。
可赵慎绝对不是自己能得罪的人,面对赵淑婉的‘大度’,赵宁谢道:“谢谢三姐姐体谅。”
赵淑婉这人吧,当真不能与她太过较真,否则她就像一根弹性极足的藤条,缠的你无处可躲。
可就在这时,赵宁就见赵慎就站在回廊下面的小径上,他看似风尘仆仆,傍晚的疾风吹乱了他的墨发,有了一种凌乱之感,他正视线如刀剐一般地看着她。赵宁想了想,纠正了一下措辞,“三姐姐和四哥一样好,我都喜欢。”
赵淑婉本想放下身段,继续让赵宁当她的跟班,可赵宁这样的态度绝对不能令她满意,“小五!你再反思反思,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你到底要跟谁?!”她气匆匆而去,脸色比那西边的浊云还难看。
跟谁?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赵宁不太懂这些贵女的心思,她可不想在侯府拉帮结派,一致对外才是机智的嘛!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跟了赵慎呢?
这时,赵宁往小径那头看过去时,赵慎已经不在了,不知怎的,她见不着赵慎,反而如释重负,赵宁长舒了一口气,继续拖着步子往梅园走去。
她就想好吃好喝好睡,等着将来有一日择一良婿出阁,但很多时候,即便是侯府的日子,也会让她措手不及。
皇太后六十大寿,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可携家眷出席,定北侯府几乎是‘倾巢出动’,赵凌如今参加宫宴,定是拖家带口,男男女女一群人。
如今,子嗣丰实是定北侯府的一个显著特征之一,京城权贵当中,即便是妻妾成群的官员,也只有鲜少几人的儿女数量能比得上赵凌。
别看定北侯常年镇守边陲,生育子嗣一事半点没落下,众贵妇见王氏微微隆起的小腹,私底下又是一阵纳罕,想来定北侯也是太过厉害,否则怎叫刚过门的妻子说怀就怀上了?
要说起当朝权贵当中,赵凌的相貌和体格放眼全京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今日参加寿宴的命妇几乎俱是名门贵女,但也没有王氏这等好命。嫁过人,生过孩子,还能得如此良人!
众贵妇们借着赏花赏月的机会,便会往王氏的方向看上一眼,瞧瞧这侯夫人的庐山真面目。
肖家老太太和大房夫人吴氏也在女席位子上,皇太后六十大寿,宫里头的席位都是按着品阶顺序来排的,王氏是一等诰命夫人,她的席位离着皇太后与宫里的贵人们颇近,岂是肖老太太和吴氏能攀比的?她二人怕是这辈子只能仰望着了!
人这一生变数太多,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绝非是轻易就能拉近的。
今日的王氏绝非她们能企及的。
就连赵贵妃也对王氏甚是敬重,这让贵妇们对王氏又高看了一等,心道:侯夫人要是再生个带把的,这今后荣华富贵岂会少?
想当初定北侯以迅雷不及掩耳娶了王氏,这件事闹的满城风雨,另有肖家二房的夫人周氏从中作梗,妄图污蔑侯夫人的名誉,后来这件事被肖家火速处理了,所有人都以为周氏暴死是定北侯的作为。
瞧瞧人家侯爷多宠妻!
不能让王氏受了半点委屈,周氏死后衣裳不整,就连周家也不敢去乱葬岗收尸,更别提肖家了。
毕竟,周氏自己也不是个检点的主儿,早在十年前就与府上管事厮混,干下了苟且之事,肖家岂会容下她?
如今众贵妇再看王氏珠圆玉润的光景,除却心生嫉妒之外,竟都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
“母亲,您看咱们要不要过去说两句话?”吴氏对一侧脸色铁青,却又强装镇定的肖老太太道。
肖老太太对王氏母女痛恨到了极点,若非因为她二人,周氏怎会死的那般凄楚?那可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侄女儿!
肖老太太冷哼一声,“去说什么?还嫌不够丢脸?王氏风头正盛,我肖家在她面前,平白成了笑话!”
吴氏不敢与肖老太太置喙,但现在王氏身为侯夫人,她走到哪里,都是众贵妇众星捧月的存在,吴氏认为她从未没有与王氏起过争执,她还想着巴结王氏,想给丈夫和两个儿子的仕途助力。
但肖老太太这个态度,明显是对王氏恨之入骨了。
其实,话说回来,王氏在肖府也才住了两月不到,她也没干什么迫害肖家的事,这事归根到底还是周氏咎由自取。就连吴氏心里都清清楚楚,奈何肖老太太却是一心将周氏的死怨在了王氏母女身上。
“母亲,有句话,儿媳不知当讲不当讲?”吴氏指了指贵女席那边的赵宁,道:“宁姐儿到底还是肖家的骨血,良哥儿年纪小不懂事,但宁姐儿或许还愿意回来,您看咱们是不是该跟宁姐儿说说看?”
要是赵宁愿意回肖家,还怕日后王氏不帮衬肖府?
吴氏的想法是好的,但也太过异想天开,又道:“二爷终归是宁姐儿的亲生父亲,宁姐儿总不能一点情分都不知吧。”
如若没有经历前世,赵宁或许真的放不下她那个便宜爹,但如今的赵宁,别说是肖二爷了,就是整个肖府求她,她也不会再次踏足泥潭。
赵宁在众贵女圈中,算是年幼的一个,今日这种场合,赵淑婉对待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俨然就是一个小大姐,“小五,你休惧,别看温玉和顾暮姚有多风光,咱们侯府今时今日的地位还不是旁人能撼动的。”
赵宁:“哦。”她何曾怕了?她一心品着宫里的点心,没想过其他。
赵淑婉说话没个把门的,坐在附近的贵女都能听见,用不多久,这话就会传到温玉和顾暮姚的耳中。
温次辅如今乃文臣之首,顾家也是将门,怎会容得下定北侯府一家独大?
“三姐姐,这桂花糕不错,你多吃些,我瞧着你近日消瘦了。”赵宁忽闪的大眼,怎么看都是在关心赵淑婉。
赵淑婉捏了捏脸颊,“是么?小五你真会说话,难怪大哥二哥也说你懂事。”她笑眯眯的,嘴巴更是停不住,却不是用来吃点心,愈发止不住的说话。
赵宁:“………”她这才想起来本朝以瘦为美!
一眼熟的宫人端着大漆托盘走了过来,先是对赵淑婉和赵宁笑了笑,这才将上面摆放着的两只描金青花小蝶端了下来,“太子殿下特赏的寿糕,两位姑娘请慢用。”
今日皇太后六十大寿,并非参加寿宴的每一位都能吃上寿糕,只有德高望重的老者和三品以上的官员与其夫人才有这份恩荣。
贵女席位这边,赵淑婉和赵宁又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恨不能将她二人看一个窟窿出来。
上次端午才艺比拼时,太子就对赵家的姑娘格外照顾,今日又是!
这似乎已经坐实了某件事。
太子对赵家的姑娘,又或者说是对赵家的兵权很感兴趣。
太子是帝王最为宠爱的儿子,就连大皇子慕王也不及他半分的恩宠,其他几位皇子自是不必说。
但赵淑婉与三皇子从小青梅竹马,这也是众人皆知的,在所有人眼中,俱以为赵淑婉日后必定会嫁三皇子。
难不成太子要抢弟弟的女人?
今次,所有人都在心思揣测。
赵淑婉天生没什么心思,她只当是自己面子够大,以至于太子都对她另眼相待,赵宁却有些心慌,她方才一抬眼间,就看见太子朱明安朝着这边看了一眼。
他举杯的动作,视线直直看着她,这绝对不是错觉!
赵宁甚是想不通,她如今的处境,不可能被太子留意到。
赵宁正垂眸,让自己莫要胡思乱想,这辈子不一样了,即便她招惹上了不好的事,还有定北侯府这棵苍天大树顶着。
然,少顷之内,赵宁再一次心跳如鹿,只闻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说出了她的名字。
“上次端午才艺比拼的第二名是不是定北侯府的五姑娘?”帝王嗓音浑厚,带有让人颤栗的威严。
赵宁从未面圣过,赵淑婉用胳膊肘戳了她几下,“小五!你还快起身拜见皇上!”
赵淑婉的提醒让赵宁如梦初醒,她让自己极力平静:你不是此前的肖宁了,再也不是了,你是赵宁!别慌,万不能让侯府蒙羞!
赵宁从女席位上起身,半低垂着眼眸,莲步极为平缓,她掩饰的很好,看不出慌张,她是侯府的姑娘,得有侯门之女的姿态,即便到了这个时候!
赵夔与赵翼对视了一眼,兄弟两人皆蹙了眉,小五没见过什么世面,他们也没想到帝王会单独叫了小五出来。
赵慎半敛眸,待赵宁提着裙摆朝着九五至尊跪下时,他握着杯盏的那只手掌上关节明显。
王氏同样着急,但隔着数丈的距离,赵凌已经朝着她看了过来,示意她莫要担心。
这厢,赵宁跪趴在地,她双手伏地,额头抵在手背上。赵宁今日穿的是一件绣月季粉色亮缎圆领薄褙子,雪白色襦裙,随着她的动作,腰上的禁步垂落在地,发出清脆的悦耳之声,“臣女赵宁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小姑娘嗓音沁人,很轻很淡,却也清晰醒目,旁人听不出半点惊慌。
这时,皇帝侧目看了一眼太子,就见太子神色温和,看着跪在地上的小姑娘时,那眼神流露出来的兴致极高。
知子莫若父,且不论皇帝也诧异太子怎就对一个小丫头格外感兴趣,但即便是太子想将赵宁养在身边,皇帝也会默许。
“好,好!起来吧,不亏是赵爱卿府上出来的,朕听闻你上次珠算艳压群芳?小小年纪,倒是不易,朕重重有赏。”帝王朗声笑道。
赵淑婉听了这话,懵了一下,她应该才是那个艳压群芳的人呀!怎么变成小五了?皇帝是不是老糊涂了?
肖家这边的人脸色俱是铁青,帝王说出了这话,那赵宁今后岂会还能回肖家?就连帝王都说她是从侯府出来的姑娘了!
肖家的脸面彷佛又被狠狠打了一巴掌。
赵宁缓缓起身,双腿有些发软,她知道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从来都是表里不一,帝王笑了,未必就是真的善意。
她低着头,“多谢皇上褒奖,臣女不过是投机取巧了,比臣女才艺高超的姐姐们比比皆是。”
她一直低着头,只能看到平滑的黑曜石地面和高台之上的黑色皂靴。
整个人昏昏然,耳中还有帝王雄厚的嗓音在回荡。
赵宁此刻甚至还想到赵慎,所谓伴君如伴虎,她再清楚不过了,她待在赵慎身边那些年,见证了无数人的生死和崛起。
帝王做事,一半是顺着利益,至于另一半,赵宁直接怀疑都是按着心情。
太子朱明安似笑非笑,但唇角扬起的弧度足以让人看出他此刻的心情尚佳,道:“父皇,儿臣以为,赵五姑娘倒是可以入内书堂当个珠算先生。”
内书堂是大明宦官学习之所,每隔三年会在内使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学习,选翰林官四员为教习,除却文墨之外,珠算也在其内。
虽说入内书堂任教书先生一事并不稀奇,但本朝以来还没有一个女子在内书堂任职的。
赵宁既非翰林院的庶吉士,又非宫中的人,她若入了内书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在宫里谋职了,极有可能与其他宫女一样,不到二十五出不了宫,这无疑会影响她日后的婚事,乃至一辈子。
赵凌与赵家三位公子当即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未及皇帝开启金口,赵凌起身抱拳道:“小女年幼,此番得皇上褒奖,乃小女之大幸。然,太子爷方才所言,臣恐不能答应。”
赵凌说话的方式,直接又了当,帝王早就熟悉。
他这等护女之心,帝王也理解。
但,赵凌护着女儿,他这个皇帝也护着儿子。
帝王笑了笑,眸色和善,却是意味不明,“赵爱卿言重了,太子的意思无非是赏识赵五姑娘。”
寿宴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无数的眼神在相互交换。
众人不懂了。
太子这不是害了赵五姑娘么?
这丫头看着十二的模样,过个两三载就该说亲了,可她若是接了宫里的差事,这婚事可真是说不定了。
太子一开始对赵家的姑娘示好,此番又为难一个小丫头,这到底是想拉拢赵家?还是与赵家抗衡
即便是一贯老谋深算的次辅温大人也看不清了,皱了一脸的褶子。
赵宁立在当场,脑袋垂的更低,她也听得出来,侯爷父亲给她说项,帝王并不是很满意。
太子喜欢赵宁乔模乔样的时候,他并非是一个庸人,不会只看重人的皮囊。
当初既然看上了她,也经过多番探查,知道有关她的一切,才有了后来的那场乡郊会面,他更没想到的是,赵宁根本不心悦朱明辰,甚至还在自己面前出卖了他。
这无疑让太子更是欢喜。
“呵呵,赵五姑娘这等才学,侯爷执意将五姑娘藏在府中,未免有些才高运蹇。”太子言罢,看了一眼皇太后。
太子除却是帝王最宠爱的儿子之外,也是皇太后的眼珠子。
皇太后对这个孙儿,她最是了解。
太子朱明安何曾对任何一个人产生如此大的兴趣?
他是想作何
若是赵宁再年长两岁,或许皇太后会以为太子看上这丫头,但眼下这光景,皇太后一知半解。
不过孙儿这点要求,皇太后自然要促成,“哀家倒也觉得无妨,赵五姑娘原本是要入宫给公主当侍读,要是再任了内书堂的职,这二者并不冲突。”
赵宁就算入了内书堂,以她这个岁数,也当不了正经的教习先生,不过是太子想将其留在宫里罢了。
御花园华灯高照,席位上面悬挂着数百只羊角宫灯,席间恍若白昼,皇太后虽看不清赵宁的整张脸,但见小姑娘眉清目秀,肤色白皙,即便还未及笄,但这种容色也是很少见的,就连后宫佳丽当中也鲜少有人有让皇太后眼前一亮。
皇太后言罢,不由得多看了太子几眼,太子脸上露出的笑意,明显是因为赵宁。
这厢,皇太后这话一出,赵凌更是愁上心头,他娶了王氏,曾发誓要给她一辈子的安宁,其中也包括护着她的儿女,如果连赵宁都护不住,他如何能对得起妻子!
赵凌再次抱拳,道:“皇上,太后娘娘,臣之女今年未及十二,恕臣不能答应!”赵凌很强势,大有奸佞之范。
赵宁呼吸顿住,这个变故来的太突然,她万没有想到帝王和太子会让她入内书堂,更没有想到侯爷父亲会如此护着她。
要是换作肖家,是不是恨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推出去了。
赵宁鼻头微酸,其实在侯府时,她还是挺害怕侯爷父亲的,可这一刻,她总算是意识到了‘家’这个字的含义。
赵宁抬起头来,目光莹润,但她到底不敢直视圣上,再次跪地,这一次底气更足了,“皇上,臣女愿意。”言罢,她侧目看了一眼赵凌,对他笑了笑,小模样没有半分惶恐。
“哈哈哈,赵爱卿啊,你这个五姑娘倒是像极了你。”帝王又是一阵朗声大笑,赵宁还是头一个初次面圣没有显出丝毫慌张的人,难怪太子会留意她。
肖家人:“………”帝王是不是记错了什么事?赵宁像极了定北侯?
太子的目的达到了,帝王自然龙颜大悦,至于赵凌方才的‘放肆’倒是让帝王松了一口气。
定北侯手握二十万重兵,赵家又在朝中立根数代,赵家若是半点不忠,对朝廷而言,将是不可估量的重创。
赵凌为了一个继女就这般鲁莽,说明他没有久经世事的算计。
赵凌身侧的八王爷将他拉了下来,示意他莫要轻举妄动。
八王爷虽与帝王是同胞所出,但八王爷对其并无敬意,甚至于隐约透着欲要嗜血的痛恨。
赵凌负气落座,明眼人也看出他对帝王此举甚是不悦。
朝中也只有他敢如此!
换言之,也只有定北侯这般不敬才能被帝王赦免!
太子眸中的欢喜之色表露的太过明显,以至于有些佯装的成分在其中。
再坐的朝廷官员又有了另一番猜测:莫不是太子并非想拉拢赵家?而是想与赵家为敌,否则怎会故意上演这一出。
少顷,赵宁回到席位上,她藏在袖中的手还在发着颤。
这时,赵夔,赵翼与赵慎三兄弟先后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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