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赵家几位公子和姑娘们都被赵凌叫到了上房的堂屋说话。
赵夔,赵翼和赵慎都非寻常人,但依旧没有猜出赵凌的意思。
良哥儿四岁了,有专门的人教他读书识字,在三位兄长当中,他最喜欢的一个便是赵翼,一见到二哥,就乖乖的坐在他身边,很有小大人的样子了。
小孩子都是见风长,还真别说,赵宁觉得良哥儿如今很有赵家人的派头,该内敛沉稳的时候,一点不含糊。
真是奇了怪了。
“老四,你说父亲此番因何召见我们几人?”赵夔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谈正事,怎么连老三,小五,小六也被叫过来了?
这时,赵宁看了一眼赵慎,昨天晚上给他包扎伤口时,她亲眼目睹了血肉煞人的场面,今天一见赵慎,除却唇色有些苍白之后,竟瞧不出其他异样,他一人坐在下首,端挺孤傲。
赵慎淡淡道:“一会就该知道了。”
赵夔身子一滞,老四这话好像无形中衬托出了他的无知。
是啊,一会父亲来了,不就什么都知道了?他瞎急什么?赵夔这辈子佩服的人当中,除了父亲之外,就数老四了。虽然他不想承认,但这也是事实。
赵凌大步而来,他跨过门廊时,步子如同带着风,俊颜容光焕发,即便没有笑出声,明眼人也看得出来他心情大好,就连身上的衣袍也是簇新的宝蓝色,十分招摇。
赵凌在上首落座,赵夔带着家中弟弟妹妹齐齐起身,向赵凌请安。
“问父亲安。”
赵凌随意摆了摆手,“行了行了,都坐下说吧。”他这个人在军中纪律严明,但回了家中,对这些虚礼并不怎么在意。
赵凌扫了一眼面前的儿子女儿们,虽说他早就尝过为人父的滋味,但每一次都给他不同的体验,如今到了这个岁数了,又是王氏怀上的,他更是欢喜的不得了。
“是这样的,我今日要宣布一件事,你们母亲已有孕两月,这今后府上诸事还需要老大,老二,老四帮衬着。至于老三,小五和小六,你们三个切不可给你们母亲惹麻烦,听清楚了么?”
这个消息一说出来,众人首先是惊讶了。
要知道,王氏和赵凌成婚也才两个多月啊!
这怎么已经有孕两月了?
众人暗暗齐叹,父亲不愧是镇国大将军,宝刀未老啊!
赵夔与赵翼很欢迎小七的到来,皆点了点头,表示认可父亲的话了,“儿子定当尽力!”
一侧的赵慎神色很淡,好像并因为这个件事产生任何情绪。
赵淑婉不甚高兴,赵宁恍恍惚惚的应了一声,良哥儿也明白了父亲的意思,小家伙有模有样,道:“父亲,我知道了。”
这两个月的教导还是很有作用的,良哥儿再也不是那个遇事就哭鼻子的奶娃了,就连说话的口齿也清晰了不少。
赵凌宣布完好消息,交代了几句之后,就让众人离开了,却独独留下了赵慎,“老四留下,你们先出去吧。”
由赵夔带领着,众人纷纷从堂屋出来。
赵宁回头看了一眼,但也不好偷听,她猜测会不会是父亲知道了四哥昨天晚上受伤的事了?
正思量着,赵夔对几人道:“想不想猜猜母亲这胎是男?还是女?”
这要怎么猜啊?赵宁觉得赵夔的这个问题很奇怪。
这厢,几人离开了上房,赵夔就提出了自己的意图,“我押五百两,赌母亲怀的是男婴,你们几人呢?”
赵翼喜欢女孩儿多一些,母亲要是生一个像小五这样的小姑娘就好了,这样的小妹,十个也不嫌多,小五长的娇俏好看,小七肯定也不会差,他道:“我押小七是个姑娘,我出二百两。”
赵淑婉可能觉得一个跟班不够,她还需要一个,也道:“我觉得也是个妹妹,我也出二百两。”
赵宁看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也能打赌?而且出的筹码还挺大!
既然大哥,二哥和三姐都下注了,赵宁也没避开,可她身上没什么银子,抠巴巴的掏了二两碎银子出来,“我猜,大概是个弟弟。”她盼着母亲生个儿子,这样的话,是不是地位就更稳了?
几人也没嫌她出的少,这种事似乎在赵家兄妹几人当中已经是很司空见惯的了,良哥儿也没能幸免,赵夔蛊惑他道:“小六,你跟大哥一样,也押男孩儿好不好啊?”赵夔的相貌偏向肃重,但他一开口说话,整个人的画风就彻底颠覆了。
良哥儿压根就不懂,被赵夔旭日般的笑容一忽悠,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几人都押好注后,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
赵淑婉叫住了赵宁,给她提供了一个赚钱的好途径,“小五,你也太寒酸了,不过也是,咱们赵家哪里都好,就是月银太少,父亲他刚正不阿,从不接受同僚贿赂。我告诉你啊,要想挣银子,你得多多陪着祖母,要是运气好,遇见了哪家贵妇过来请安,保证能得到好处。咱们赵家虽还有不少田产地契,但每年所得的银钱都被父亲赠与他麾下的有功之人了。咱们这些做子女的,还得自己想法子捞银子。”
赵宁:“”她很没出息的想,其实每月五两银子的花销,她也挺知足的,毕竟侯府的用度从未短缺过,寻常根本用不上银子。
赵淑婉继续道:“我大哥二哥他们在外面都私自置办了铺子,你别看老四性子孤僻,这家伙在钱庄存放了不少银子呢。”
赵宁的认知被颠覆了一下,她哪里会想到赵家的子嗣看着皆正派凌然,私底下还有‘聚众赌博’的癖好?!
竟还另有谋银钱的路子?
赵宁应下:“嗯,谢谢三姐姐,我一定会尽力的。”尽力捞银子。
刚到晌午,赵宁估摸着时辰,下了西席之后立即就拎着攒盒去了桃园。
她发现,赵慎每日这个时辰的都在庭中看书,无一例外。
这个时候,小径两侧的桃儿已经结出了青色果实,路经此处还有淡淡的果香,再过一两个月就能熟透了,到时候肯定是满园的硕果,光是想想都叫人流口水。
赵宁对桃儿有着独特的喜好,她咽了咽口水,提着攒盒渐渐靠近了赵慎,今日她还特意带了春竹和夏雪。
虽说这个想法有些不切实际,春竹和夏雪怎会与赵慎有任何关系呢?她二人此前可是肖家的下人!
但赵宁昨夜疑上心头,今天便想试探一下,却不想还没靠近赵慎,便有小厮打扮的男子走了过来,“五姑娘,四公子不喜旁人靠近,您一人过去即可。”
咦?!
莫不是,真的是她多想了?
赵宁轻轻摇了摇头,这种疑神疑鬼的日子当真不好受。
待她靠近了赵慎,轻车熟路的就将参汤端了出来,估摸着不冷不热,恰好适宜饮用,便给赵慎端了过去,“四哥,该喝汤了。”
府上的人都知道五姑娘每日都给四公子送补汤,赵慎也似乎习惯了这样的事。
即便已经目睹了赵慎喝过无数次了,但赵宁依旧觉得他喝汤时的姿势非常好看,算不得儒雅,但却是举止优美。
“是个女婴。”赵慎将碗递给赵宁,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赵宁一愣,这才想起了母亲有孕一事。
“四哥,你,你如何知道?”这就奇怪了!赵宁百思不得其解。
赵慎见小姑娘眼神里充斥着见了鬼一般的疑惑和猜忌,他俊眉一蹙,也懒得解释,“你要是想赢银子,现在就去改了赌注。”
赵宁半信半疑,她若输了不过是二两,赢了就是数近千两了。
其实,赵宁心动了,虽说借着这种事挣钱很不厚道,但不挣白不挣呢!
“哦。”赵宁应了一声,表现出来的都是对四哥的敬重和无条件的信任。
从桃园出来,赵宁就去找了赵夔改了赌注。
赵夔当即就觉得奇怪,小姑娘生的娇娇小小的,说话也是柔柔弱弱的模样,像只没有脾气的小兔子,若非是有十足的把握了,她不会突然改变主意,赵夔突然一低头,对上小姑娘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怪声问道:“是不是老四跟你说了些什么?嗯?乖,告诉大哥,大哥不会亏待了你。”
相比赵夔而言,赵宁更害怕赵慎的。
无论如何,她即便出卖了自己,也坚决不能出卖了赵慎,将来的日子如何,还得看着那位四哥日后的心情啊!
“没,没有!我就是自己猜的。大哥,我猜母亲这一回一定会生个妹妹。”赵宁连连吐了一句话出来,语速相当之快。
赵夔也不想过多为难她,毕竟他一直都想当一个人见人爱的仁慈的兄长。
老二太受人喜欢了,他身为老大,压力也是很大的。
赵夔遂放过了赵宁,“好了好了,瞧把你吓的,我给你改了押注就是,你且回去了,下午好好跟着嬷嬷学规矩,日后入了宫切不可行差踏错。”
赵夔象征性的教导了一番,就放了赵宁走了。
那丫头身上还有薄荷的气味,虽然十分浅淡,但赵夔也闻了出来,故此他断定赵宁肯定是受了老四的指点了!
老四是什么人?
他打赌从来就未输过!
不过,这一次未必吧!
母亲到底生男生女,这事谁能知道呢!就连父亲也不可能知晓啊。
城门口,一辆骏驷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里头的人这时掀开了绒布车窗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此时的京城城门巍峨如旧,气象蒸腾。
太子朱明安万万没有料到他会死在了城门下,也没有料到他又回来了。
朱明安相貌属于俊逸的那一种,在去易州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是个和善宽厚之人,他时常以笑示人,没有多少太子的架子。
但身边的随从俱发现,自从太子上次风寒中醒来后,他整个人都变了。
沉默,寡言,疑心,且暴戾。
朱明安始终想不明白会是谁杀了他。
上辈子,那日从庄子离开不久,他便受到了埋伏,最终被人一箭射死在了城门上,在坠落那一刻,他的意识还是极为清醒的,那等坠落之感,绝望到了骨子里,粉身碎骨的疼。
是朱明辰下的手?可当初他明明早就命人盯着辰王府了!
“殿下,您回来了!陛下让老奴特意过来接您入宫,几位皇子也在宫中静候了。”来人是李德海,乃东厂提督,手握批红断纲之权,是帝王的近臣,就连锦衣卫也忌惮他几分,此人虽是阉人,但权势骇人。
朱明安上辈子太过正直,他瞧不起像李德海这样玩弄权术的阉人,此刻却突然转了神色,脸上溢出一抹笑意,“有劳厂公了。”
李德海闻言,神色微滞,但他这样的人怎会表露出任何异样呢,脸色异色一闪而逝,恭敬道:“殿下,您请吧。”
朱明安放下车帘,随着马车轻微的晃动,他唇角的冷笑愈演愈烈。
这一世,皇权是他的,江山是他的,包括她在内,也只能是他的!
挡他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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